年宴定在黄昏时分,临去前,小季子送了趟东西来。
一瞧小季子手里捧着的长物,林暮亭便知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林暮亭上前接过长物,将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琴囊,琴额处刻着一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母亲待字闺中时,是洛州有名的才女,善琴技,可谓“弦上生花,声名远扬”,与韵灵夫人是师出同门,并称一门双姝。
母亲的遗物不多,这把古琴便是其一。
首饰一类的被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贪去。
另许多物什,自燕氏入门后,其名曰保管,实则都贴到了自己的私库中去。
唯有这把琴,被林桓拿走了。
这句诗是林桓亲自学来刻上的,琴也是他求名师打造的,是最初赠予母亲的定情信物。
如今在林暮亭看来,满是嘲讽。
但它曾沾染过母亲的温度,府里的老嬷嬷说过,母亲很喜欢这把琴,常常抚弄。
“父亲怎么……”
“大人说,一来是知道娘娘您要献艺,二来是让您身边有个夫人留的念想,琴已让坊间的老师傅修整调弄好,托奴才送进来。”小季子道。
林暮亭会琴之事,连燕氏都不知道。
每逢中秋前后,外祖都会让林桓送她回洛州小住一月,偶与做客的韵灵夫人相识,如此才拜上了师,学得了技艺。
林暮亭只是指尖随意轻勾,弦音便久久不散,萦绕在整个正殿之中。
林桓不是巧合细心发现,而是早就洞悉了此事,默不作声罢了。
而燕氏的不知情,也应是林桓的有意为之。
多一门过人的技艺,能压过一众人,林暮亭作为林家女儿的价值只会更高。
真是好算计,好心机。
小季子悄悄用余光打量着林暮亭微愠的脸色,生怕她发作,却又不得不难为的提醒道:“大人还托奴才传一句话给娘娘,说‘时来易失,赴机在速’。”
林桓这是希望她借年宴的机会,尽快取得圣恩。
还真是催的紧,林暮亭嘲讽一笑,看来内阁次辅的位置,还是满足不了他,这般迫切想要她能得一个流着林家血脉的皇嗣。
“小季子,替本宫谢谢他送来这把琴,顺便转告他,本宫不会叫他失望的。”
“娘娘明白大人的苦心便好。”
小季子退了出去,云舒后脚捧进来一套淡降红色的彩晕锦芙蓉暗纹宫裙。
“主子,内府送来了制好的年关新衣,您瞧,可要换这套去席上?”
“彩晕锦可是名贵,”云舒道,“听内府的人说,南边送来的彩晕锦就那么几匹,金公公点了名要拿来给您制成新衣。”
“金公公?”
林暮亭挑簪子的手一滞,金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既是他安排的,那必然是陛下嘱咐的,可陛下这是何意?
“金公公可有说别的?”
“没有,只是内府送来的人说娘娘穿上肯定更加惊艳。”
“新衣就要新年穿,换上吧,莫辜负了金公公和内府的好意。”林暮亭抚摸着这套衣裳,别说缎子金贵,就连宫里绣娘的绣工,也是外头攀比不起的,如此精美细致。
心中抱着些许怀疑,林暮亭揣度着圣意,难道今日便轮到她了吗?
……
元庆殿的宫人将林暮亭引到座上,她坐下同一侧的霍追月打了招呼。
今日到的也算尚早,有几位却已经在了。
譬如戚念柳和冯锦心,同坐在一处,戚念柳满面春风的,周边围了不少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瞧着大概是喜事儿。
素日柳氏俩姊妹总要黏在一块儿,今儿倒是分开了,真是奇了。
“你也瞧见小戚氏那张得意的样子了吧。”霍追月挪了挪位子,歪着身子向林暮亭低声说。
林暮亭:“冯锦心怎么又搭上小戚氏了?”
“小戚氏有身子了。”
“什么?!”闻言林暮亭惊诧不已,“何时的事儿?”
“之前小戚氏一直称病不出,说是感染咳疾,没想到是隐瞒有孕之事,已经近四个月了。”
女子身孕头三月尚不稳当,此举倒再正常不过,人心难测,更何况后宫里的女人们呢。
“她承宠许久,如今有孕也再正常不过。”
“父亲已经年迈退下朝堂,家中也就哥哥作顶梁,霍家想要在朝廷长久下去,这担子可就重了。”
霍父虽以侯爵荣休,但到底是虚职,霍家的旁系大多是远亲,不在京任职,不成气候也指望不上。
朝堂仅有人脉是远远不够的,一旦改朝换代,老一辈的人退下,霍家便不再会被人记得了。
言行此处,霍追月略显落寞,手悄悄抚上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同她一样,怀上皇嗣,为家中分些忧……”
林暮亭见霍追月感伤,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你眼下圣眷正浓,有子嗣是迟早的事,有时反倒不急,就自来了。”
“是啊,是该顺其自然。”霍追月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