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八宝退出入定状态，呼出一口气。
裴云宿正在不远处逗弄手里的三个小人。
三个小人分别由灵气、妖气、魔气捏成，裴云宿手中的紫气成丝，一端握在她自己手中，另一端连着三个小人。
像是在排练什么傀儡戏，裴云宿手指翻转，三个小人上蹿下跳，不知在演什么戏码。
“姐姐。”
见识到她的强大，陈八宝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喊她“裴姑娘”，又不知道该喊什么称呼，就只叫她“姐姐”。
裴云宿也没什么意见。
她依旧把玩着手上的小人，视线一瞬都没有移开。闻言，懒懒开口：“学会运用体内的灵气了？”
她受反噬造成的内伤好了很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只是还是不怎么好看。
陈八宝收回目光，恭恭敬敬答道：“学会了。”
裴云宿“嗯”了一声：“我还要回去做我的事，这里剩下的人，你自行处置。之后何去何从，怎么拿到三件材料，那就是你的事了。”
见她打散三个小人，似乎是要离开，陈八宝咬咬牙，叫住了她。
“有事？”
“今日之后，我就踏上另一条路了，此前种种便都与我无关。所以......”
裴云宿静静等着下文。
“所以，我想请姐姐赐名。”
“赐名？”
“对！”一抹红晕悄然爬上陈八宝的耳尖，“新的名字，新的开始，我想请你来取一个名字。”
裴云宿略作思索：“向晚雨初霁，高柳新蝉咽。既然是新生，就叫陈初霁吧”
“好！”他欣然应下。
最后瞧了他一眼，裴云宿运起紫气将他送离这里，自己也转身离去。
即使这一趟完成得很迅速，回到灵舟上时也已经到了后半夜。
撤去掩人耳目的替身，裴云宿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今日拒绝和陈初霁一起，并非是因为所谓的急着赶回这边做什么事，只是单纯不想靠近血腥气。
再怎么宽慰自己，裴云宿也不得不承认，楚垣死前的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惊天骇浪。
不可否认，她害怕一语成谶，走向那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思绪纷杂，不知不觉间竟沉沉睡去。
罕见的，裴云宿梦到了从前的事。
那时候她还在另一方小世界，刚刚穿越过来的她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始终不得要领。
一个无权无势，还没什么修炼天赋，连灵气都无法掌握、不懂运用的人，在宗门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废物，莫不是不敢上演武台？”
出声的是蒯雪——裴云宿至今记得她的名字。
作为一开始带头排挤裴云宿的人，蒯雪在她的人生里真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裴云宿站在一旁，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裴云宿”面对蒯雪提出的切磋，露出难以掩藏的担心和惶恐。
彼时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几日，就被天资优越的蒯雪盯上，处处遭受她的刁难。
蒯雪此时已经是练气巅峰，而“裴云宿”连怎么运转灵气都不知道，结果如何早就可以料到。
“裴云宿”身法笨拙，别说反击，连躲避都做不到。
蒯雪本就是为了戏弄她，只用了很少的灵气，更多的只是在逗弄她罢了。
“裴云宿”早就被她下了禁言咒，做不到张嘴认输。
上台也不是她本意，她是被蒯雪的跟班硬推上来的。
再一次被蒯雪一脚踹出，“裴云宿”倒飞出去，跌落在演武台边缘，吐出一口血。
“看看她那样子，真是废物！”
“真是丢人现眼，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通过试炼进入我们宗门的。”
“宗门耻辱！”
充满恶意的言语不绝于耳，裴云宿只是平静地看着。
蒯雪的羞辱远远不止如此，那一天，她是真的被打到只剩一口气，蒯雪才“高抬贵手”。
“裴师妹的实力虽然废物，但她这份不服输的心还是令在下倾佩，今日这一战算我输了！“
她言语间不难听出讽刺挖苦之意，但这正合他人心意，又怎会反驳？
“裴云宿”的开不了口，成了所谓的“不服输”，还不能指摘蒯雪下手狠毒，因为那完全是她“不服输”导致的，是咎由自取。
那一天，裴云宿断了三分之二的肋骨，双手双脚尽断。
蒯雪“贴心”地派人将她送回了她的住处，将人扔到榻上就离开了。
裴云宿住的屋子堪称家徒四壁，屋内仅有一张摇摇欲坠的床榻、一张桌子和一个狭小的衣柜，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破败的身躯完全不能动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所受的伤虽然严重，但不怎么棘手，原身练气中期，体内的灵气就能慢慢疗愈自身。
破旧的窗棂猝然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彻底与周边脱节，“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裴云宿”转动唯一能动的脖子，看向窗外。
裴云宿站在床边，视线从她苍白无力的脸上移开，目光也落在窗外。
宗门内也有四季变化，如今外面就下起小雪来了。
裴云宿靠着榻坐下。
两个时空的“裴云宿”同样朝外望着，神情一个比一个落寞。
异地他乡，连一个能相互依偎的人都没有。
雪越下越大，狂风席卷着雪花，在空中形成一条条斜线。几片雪花被吹了进来，落在地上。
“裴云宿”隐没在阴影处，一滴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滑入鬓间。
裴云宿手指一动。
这一滴泪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滚落下来，呜咽声哽在喉间，难闻其声。
灵气修复着她的内脏和筋骨，缓解了痛楚，不知过了多久，“裴云宿”渐渐昏睡过去。
天地间仅剩漫天风雪的声音。
裴云宿站起身来，用灵力在原先窗口的位置补上了一层结界，挡住了外面的寒气。灵火升起，渐渐给这间寒冷的屋子带来暖意。
紧紧握住“裴云宿”的手掌，输入灵力。
“裴云宿”身上的伤势迅速好转，她发出很轻的一声“嘤咛”。
这只是一场梦，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她只是想做。
她们属于不同的时间节点，但她们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看客”，从来不是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