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浪涛滚滚。
四海通那艘旗舰宝船破浪号,如同一座移动的水上宫殿在宽阔的江面之上,平稳而迅捷地向着王朝心脏的方向疾驰而去。
甲板之上江风猎猎,吹动着苏知意那身青色的衣裙,也吹动着她鬓角的几缕青丝。
她的身后,是越来越远的那片青翠的仿佛还萦绕着炊烟与号子声的土地。而她的前方,则是无尽的波澜壮阔的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滔滔江水。
“姐姐,你看!”
苏知巧那清脆的充满了惊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的小脸上早已没了半分初离家时的不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这壮丽天地彻底打开了心胸的兴奋与好奇。
“那座山好高啊!书上说过了那座赤壁山便是中州地界了!那里的女子最是擅长双面绣,绣出的锦鲤都跟活的一样,能在水里游呢!”
“我还听说,”一旁的苏明理此刻也捧着一本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大乾风物志》看得津津有味,他抬起头,那张稚嫩的脸上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中州的白鹿书院乃是天下文宗!若是有机会真想去亲眼看一看,那里的学子们是如何舌战群儒,激扬文字的。”
苏知意看着自己这两个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天地的弟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会有机会的。”她柔声说道,“等我们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姐姐便带你们去游遍这大乾王朝的名山大川,去看尽这天下的风土人情。”
“东家。”
周叔那沉稳的身影,从船舱内走了出来。他手中的朴刀擦拭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锃亮。
“船上的人手我都已重新编队。每日分三班,在甲板与货仓之间不间断巡逻。江东家派来的船夫和护卫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与我们配合得很是默契。您放心,这一路上便是连一只苍蝇都休想悄无声息地飞到咱们的船上来。”
“周叔,辛苦了。”苏知意点了点头,“但不可大意。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江上从来就不是太平之地。”
“属下明白。”
就在苏知意的船队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之时。
千里之外的知意村,一场由秦妈和陈望先生共同主持的第一次知意村季度总结大会也正在议事厅内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报告秦总管,陈总管!”
栓子,这个如今早已能独当一面的工程部大总管,第一个站起身来汇报,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充满了自豪,声音洪亮如钟!
“自我村与州府签订竞标协议以来!我工程部共计派出三支施工队,承建青石县官道、下河村水利两项大工程!截至昨日,所有工程皆已提前完工!并全数通过了由木风大匠亲自带领的监理团队的验收!为我村合计创收——”
他顿了顿,念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村民代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数字!
“——纹银八千两!”
“好!!”
议事厅内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
“下一位!”
“报告总管!”柳嫂这位在加工坊里威望仅次于秦妈的副坊主也跟着站了起来,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红光满面!
“我食品加工坊,这个季度共计向福临楼输送知意仙酱一千瓶,仙泉泡菜三千坛,锁魂菜干五千包!所有货款已悉数结清!”
“另外!”她加重了语气,“由我们坊与知巧大小姐的绣坊联手推出的那三款金、红、青,三色包装的知意礼盒,在州府之内,一经推出便被抢购一空!光是这一项,便为我们带来了超过五千两的额外利润!”
“还有我们窑厂!”王三师傅不等秦妈点名,便“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那张大嗓门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知意瓷,如今在整个云州地界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黑市上一只最普通的青线碗都炒到了五十两!更别提那些专供州府大人的红线、金线贡品了!”
“我粗略算了算,”他得意洋洋地拍着自己那如同铁塔般的胸膛,“这个季度,光是咱们窑厂,为村里挣回来的银子怕是就没下过一万两!”
一个个惊人的数字从各位管事的口中不断地报出!
那些坐在堂下旁听的村民代表们,早已是听得热血沸騰,如痴如醉!他们感觉自己听的不是什么账目汇报,而是一曲由他们知意村自己谱写出的惊天动地的财富史诗!
当所有的汇报都结束。
财务大总管陈望先生缓缓地走到了议事厅的最中央。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充满了激动与期盼的脸庞,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急不缓却又充满了无穷力量的独特韵律嗓声缓缓地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综上所述。”
“本季度,我知意村刨除所有人工、物料以及各项工程的成本开销。”
“再预留三成公中共建资金以备学堂扩建、汤泉维护以及各项研发之用后……”
他顿了顿,那双睿智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悸的璀璨的光芒!
“我们最终的净利润为——”
“——黄金,三千两!白银一万七千两!!”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落针可闻的寂静!
随即!
“噢——!!!!”
山呼海啸般的足以将屋顶都掀翻的疯狂的欢呼轰然炸响!
秦妈看着眼前这片彻底化为欢乐海洋的家园。
她缓缓地转过身,望向了那遥远的京城的方向。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姑娘……”
“您看到了吗?”
“您在前面乘风破浪。我们在后面也为您把这个家看得牢牢的!”
上京城,东宫。
气氛冰冷得仿佛连空气都能凝结成霜。
“废物!一群废物!!”
一个身穿四爪金龙蟒袍,面容俊美,眼神却阴鸷无比的年轻男子,猛地将手中的一只价值连城的前朝官窑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那清脆的碎裂声吓得他面前所有跪着的太监、宫女全都浑身剧震,头垂得更低了!
他,便是当朝太子赵恒!
“一个乡下丫头都拿不下来!还被老七在父皇面前狠狠地参了一本!害得本宫不仅折了赫连城这个心腹,更要自掏腰包拿出十万两白银去填云州那个无底洞!!”
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张俊美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得有些狰狞。
“殿下息怒!”一个侍立在旁身穿灰色儒衫的谋士,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劝道,“赫连城办事不利死不足惜。可为了一个乡下女子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息怒?!”赵恒猛地回头,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顾先生!你让本宫如何息怒?!”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桌上,一只由内务府刚刚呈上来的锦盒。
那谋士疑惑地上前缓缓地打开了锦盒。
下一秒。
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只见那锦盒之内,静静地躺着一只深邃如夜空的白瓷茶碗。
碗身之上银光点点,宛如浩瀚星河。
“好一个知意瓷……”
“好一个,苏知意……”
赵恒看着那只碗,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七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他冷笑一声,“他这是借着给皇祖母贺寿的名义,向父皇也向这满朝文武炫耀他新得的钱袋子啊!”
“殿下,”那顾先生看着那只碗,眼中也闪烁起了贪婪的光芒,“此物巧夺天工,实乃国之重器。若是能将其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赵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不。”
“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那便不是抢东西那么简单了。”
他缓缓地坐回了那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巨大座椅之上。
他看着那只璀璨的星空碗,那张阴鸷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如同猎人般的笑容。
“传话给刑部尚书。”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让他把云家十几年前的那桩旧案重新给本宫翻出来!”
“咱家倒要看看一个罪臣之女有何资格在本宫的面前耀武扬威!”
“再去告诉京城的叶家。”
“他们的仇人就要到了。”
“还有……”他顿了顿,那嘴角的笑意越发森然。
“大运河之上那些常年吃着漕粮的朋友,也该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那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巍峨宫殿。
“告诉他们。”
“本宫不要活的。”
“这一次,本宫要让她苏知意——”
“有来!”
“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