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药房里，苏研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面前摆着数十个瓷碗，每个碗底都盛着刚配好的药汁。
“娘娘，真要如此吗？“阿瑾和小蝉在一旁红着眼眶，手指颤抖地捧着一把银刀。
“无碍。“苏研夺过银刀，毫不犹豫地在左腕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如细线般落入第一个瓷碗，与药汁相融的瞬间，竟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阿瑾倒吸一口冷气：“这、这......“
“别说话。“苏研咬牙道，“把碗端稳了。“
鲜血一滴滴落下，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当第十个碗盛满时，她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娘娘！“
“无妨。“苏研按住眩晕的额头，扯下帕子草草包扎伤口，“把这些送去阿哥所，每两个时辰服一剂。记住，必须亲眼看着四阿哥喝下。“
小蝉含泪点头，刚要转身，苏研又拽住她：“告诉四阿哥，就说本宫......“她顿了顿，“就说本宫去给太子配药了，让他安心养病。“
待小蝉离去，苏研才放任自己瘫坐在椅子上。腕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取血比她想象的更耗元气，但更令她心惊的是——康熙的态度。
“爱妃辛苦了。“那句话背后的试探与戒备，她怎会听不出来？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研强打精神坐直身子。进来的是梁九功，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太医。
“贵妃娘娘，“梁九功恭敬行礼，“皇上命奴才来取药。“
苏研目光扫过那两个低着头的太医，心中了然。什么取药，分明是监视。
“本宫正要给太子配药。“她不动声色地起身，从药柜取出几味药材，“烦请梁公公稍候。“
“阿瑾，你去门外等候，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苏研厉声说道。
“是，娘娘”阿瑾转身走去门外。
配药过程中，苏研能感觉到那两个太医的目光如影随形。她故意放慢动作，将几味无关紧要的药材反复称量。当最后加入自己的三滴血时，她借着转身取药的动作巧妙遮掩。
“好了。“她将药包递给梁九功，“用无根水煎煮，太子服下后需静卧六个时辰。“
梁九功接过药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娘娘脸色不佳，可要传太医看看？“
“不必。“苏研勉强一笑，“本宫歇息片刻就好。“
待梁九功一行人离开，苏研终于支撑不住，扶着桌沿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急忙用帕子捂住嘴，展开时，上面已沾了点点血迹。
“果然开始了......“她苦笑。取血后的反噬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娘娘！“阿瑾慌慌张张冲进来，“不好了！瑾妃(佟家旁系庶出)带着人去搜承乾宫了！“
苏研瞳孔一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说是奉了皇上口谕，要查什么......“阿瑾急得语无伦次，“查什么邪祟之物！“
苏研心头一沉。康熙这是要趁她虚弱之际搜查她的秘密？还是......另有隐情？
“回宫。“她强撑起身，刚迈出一步就眼前发黑。阿瑾连忙搀住她：“娘娘，您这样怎么行？“
“无妨。“苏研深吸一口气，“本宫倒要看看，瑾费唱的是哪出戏。“
——————
承乾宫外，瑾妃一袭绛紫色宫装，正指挥太监们翻箱倒柜。见苏研回来，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贵妃姐姐可算回来了，臣妾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
“瑾妃妹妹这是何意？“苏研强忍眩晕，挺直腰背走上前，“无端搜查一宫主位寝殿，可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瑾妃从袖中抽出一道明黄绢帛，“皇上手谕在此，贵妃姐姐要看吗？“
苏研扫了一眼，确是康熙笔迹。她心中一痛，面上却不显：“既是皇上旨意，妹妹请便。只不知要搜什么？“
“自然是搜贵妃姐姐与那阉奴勾结的证据。“瑾妃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王德全临死前可是留了话，说妹妹你......“她故意顿了顿，“你背叛钮祜禄氏一族与佟氏一族有谋反之心呢。“
苏研心头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荒谬之言，妹妹也信？“
“臣妾自然不信。“瑾妃轻笑，“可皇上信不信，就难说了。“
正说着，一个太监突然从内室奔出：“娘娘！找到了！“他手中高举着一个雕花木盒，“在床榻暗格里！“
瑾妃接过木盒，当着众人面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令牌，上面刻着九瓣莲花纹样！
“这是……“瑾妃厉喝，“贵妃姐姐，你还有何话说？“
苏研盯着那枚令牌，脑中飞速思索。这不是她的东西，但做工精细，绝非仿造。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她寝宫的？
“这不是本宫之物。“她冷声道，“有人栽赃。“
“栽赃？“瑾妃冷笑，“那贵妃姐姐解释一下，为何你懂得医治那怪病？为何你的血能解毒？“
苏研心头一凛。康熙连这个都告诉其他人了？
“本宫自幼习医，有什么稀奇？“她反唇相讥，“倒是妹妹消息灵通得很，连本宫用什么药都一清二楚。“
瑾妃脸色微变，刚要反驳，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跪迎。康熙大步走入，目光在满地狼藉上扫过，最后落在佟贵妃手中的令牌上。
“找到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回皇上，在贵妃姐姐床榻暗格中搜出。“瑾妃恭敬呈上令牌，“确如王德全所言。“
康熙接过令牌，指尖在莲花纹上摩挲片刻，突然看向苏研：“爱妃可有解释？“
苏研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搜查，是试探，是陷阱！康熙故意让瑾妃来搜宫，就是要看她如何应对。
“臣妾从未见过此物。“她平静道，“皇上若不信，大可查验令牌上可有臣妾的手印。“
“手印？“康熙眯起眼，“爱妃倒是懂得东西多啊。“
苏研心头一跳。
康熙不置可否，转向瑾妃：“你先退下。“
瑾妃不甘地咬了咬唇：“皇上，证据确凿......“
“朕说了，退下。“康熙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
待瑾妃带人退出，康熙才一步步逼近苏研：“朕最后问一次，这令牌是不是你的？“
“不是。“苏研直视他的眼睛，“臣妾可以对天起誓。“
康熙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将令牌掷于地上：“这是假的。“
苏研一怔。
“这令牌，材质特殊，水火不侵。“康熙冷笑，“这块不过是普通铜铁所制，涂了层银粉罢了。“
苏研恍然大悟。原来康熙早知道佟家会栽赃！他设这个局，是要看佟家的反应，还是要看她的？
“皇上英明。“她低声道，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康熙一把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他这才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和腕间渗血的帕子。
“你取了多少血？“他声音陡然严厉。
苏研勉强一笑：“不多......够用......“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混沌中，苏研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黑暗中。远处有点点金光，像是引路的灯火。她想要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下沉、下沉......
“婉宁......“
谁在唤她？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苏博士，任务完成了吗？“
不，那不是康熙的声音！苏研猛地挣扎起来，黑暗中突然浮现狰狞的脸：“你永远找不到种子......“
“啊！“她惊叫一声，终于挣脱梦魇，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承乾宫熟悉的床幔，以及......康熙疲惫的面容。
“醒了？“他声音沙哑，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
苏研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倒抽冷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被层层纱布包裹，隐约还有血迹渗出。
“别动。“康熙按住她，“太医说伤口再裂开，你就没命了。“
苏研怔怔看着他。这个曾经对她百般试探的帝王，此刻眼中竟盛满她读不懂的情绪。
“小四......“她艰难开口。
“退烧了。“康熙简短道，“太子也是。“
苏研长舒一口气，却又听他继续道：“但城中又有三十七人发病，死了九个。“
她心头一紧：“解药......“
“朕已经命人按你的方子配了。“康熙打断她，“不必再取你的血。“
苏研惊讶地看着他。
“梁九功查过了。“康熙声音低沉，“取血者，三日必亡。“
房间陷入死寂。苏研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康熙手指敲击床沿的轻响。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为什么不告诉朕？“
苏研垂下眼帘：“说了，皇上会允许臣妾取血吗？“
“不会！“康熙猛地站起，“朕宁可——“他突然顿住，深吸一口气，“朕宁可另寻他法。“
“没有他法。“苏研苦笑，“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医术能够彻底治愈的……。而臣妾......“她轻声道，“只有臣妾才可以……。“
康熙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值得吗？“
苏研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值得为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为这些与她无关的人付出生命吗？
“四阿哥叫我额娘。“她轻声道，没有直接回答。
康熙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苏研枕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听着，“他一字一顿道，“朕不准你死。这是圣旨。“
苏研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来。康熙慌忙用帕子替她擦拭，指尖竟有些发抖。
“皇上......“她虚弱地抓住他的手，“若臣妾熬不过这关......求您照拂四阿哥......“
“闭嘴！“康熙厉声打断，“朕已经派人去寻解毒之法。你给朕撑住，听见没有？“
苏研勉强点头，却感觉意识又开始模糊。昏迷前，她似乎听见康熙说了一句什么，但那声音太轻，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再也抓不住了。
——————
乾清宫暖阁内，康熙将一封密信掷于地上：“查！给朕彻查！谁给佟家的胆子，敢伪造证据陷害贵妃！“
梁九功战战兢兢地捡起密信：“皇上，老奴还查到一事......“
“说。“
“佟国维上月秘密接待过一位西域商人，那人......“梁九功压低声音，“据说会些邪术，能让人浑身起疹。“
康熙眸光一凛：“你的意思是，这场疫病是佟家所为？“
“老奴不敢妄言。只是时间太过巧合......“
康熙沉思片刻，突然问道：“贵妃的血样，当真无解？“
梁九功面露难色：“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说若能找到下毒之人，或许......“
“传旨。“康熙冷声道，“全城搜捕那个西域商人。另，召佟国维即刻进宫见朕。“
梁九功刚要领命离去，康熙又补充道：“再派一队御林军守住承乾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
“包括......瑾妃？“
“尤其是她。“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待梁九功退下，康熙从暗格中取出一枚真正的时空管理局令牌——与佟家伪造的不同，这枚令牌通体银白，触手生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苏研，时空特工，编号89757“。
“婉宁，不应该叫你研儿......“他拇指摩挲着那个名字，眼神复杂至极，“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朕？“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秋意渐浓，紫禁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