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三下时，苏清晏刚走出博物馆的旋转门。指尖划过屏幕，陆庭州那条“我在你家楼下”的消息旁，又多了条新的——“伯父伯母说做了糖醋排骨，让我来接你”。
她仰头看了眼三楼办公室的窗户，早上被碰倒的笔筒已经摆回原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光影，像极了他留在那里的目光。攥着手机往停车场走时，指尖还能摸到口袋里那枚玉兰书签的棱角，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倒比心跳更沉稳些。
陆庭州的车就停在路边，黑色宾利在夕阳里泛着温润的光。他降下车窗，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少了白天在办公室的拘谨：“苏小姐，上车？”
“我自己可以……”话没说完，就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熟悉的保温桶，印着医院食堂的蓝白条纹——是苏清越早上落她办公室的，里面还剩小半桶小米粥。
“清越姐让我带给伯父。”他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笑意，“她说你肯定会嘴硬。”
车刚拐进巷口，就闻到了家里飘出的糖醋味。苏清晏推开车门时，正撞见苏明宇从玄关探出头，看见陆庭州手里的保温桶，立刻嚷嚷起来：“陆总可算把我妹逮回来了！爸炖的排骨都快凉了——”
话音未落，就被林婉芝从后面拍了一巴掌：“没大没小的。”她笑着迎上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最后落在陆庭州身上，“快进来，你陆伯伯刚到。”
客厅沙发上，陆董正和苏建明凑在一起看棋谱，老两口手里都捏着茶杯，热气氤氲了镜片。陆庭州刚把保温桶递给阿姨，苏建明就抬头招手：“小晏过来，你陆伯伯正说呢，当年在敦煌要是没你提醒，他差点把临摹的壁画当真迹收了。”
苏清晏脚步一顿。敦煌？她看向陆庭州，他正往饮水机那边走，侧脸在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听见这话时，指尖在纸杯上轻轻敲了敲，像是早有预料。
“爸记错了，我就随口说了句颜料年份不对。”她挨着母亲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和办公室办公桌的木纹很像，让她忽然想起早上在桌下相碰的手，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晚餐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糖醋排骨旁边是陆庭州爱吃的清蒸鱼，苏建明一边往他碗里夹菜，一边念叨：“多吃点，看你早上在医院沾了药水的衣服，肯定没好好吃饭。”
“爸，您怎么知道……”苏清晏愣住。
“你哥说的。”林婉芝给她盛了碗汤，“明宇下午去医院送文件，看见陆总衣服湿了一大片，回来就念叨你是不是又毛手毛脚。”
苏明宇在旁边嘿嘿笑：“我这不是担心我妹欺负客人嘛。”他冲陆庭州挤挤眼，“不过看陆总这状态，倒像是甘之如饴啊。”
陆庭州没接话，只是往苏清晏碗里夹了块去了骨的排骨，酱汁沾在指尖，他自然地用纸巾擦了擦，动作和早上在办公室擦水渍时如出一辙。她低头咬了口排骨，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却压不住耳根的热度——原来他连她不吃排骨边的碎骨都记得。
吃到一半，陆庭州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早上在办公室捡的。”盒子打开，正是那枚玉兰书签，边缘磨损的地方补了圈细巧的鎏金，“找匠人修了修，看着顺眼点。”
苏明宇“哟”了一声，被林婉芝用眼神制止了。陆董放下筷子，笑着说：“这书签我认得，当年在敦煌，你掉在沙坑里，还是庭州帮你捡回来的，结果追出去时你已经走远了。”
苏清晏猛地抬头。沙坑？她终于想起那个模糊的背影，大风里帮她从流沙中拽出背包的男人，身上确实有淡淡的雪松味，和此刻萦绕在鼻尖的气息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陆庭州又拿出枚钥匙扣，同样的玉兰花纹，银链上挂着个小小的博物馆微缩模型，“下次再掉，我好去失物招领处找。”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把钥匙扣塞进她手心。苏清晏攥紧那冰凉的金属，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碗沿上，和厨房里阿姨洗碗的叮当声混在一起，热闹得有些不像话。
饭后陆董要走，苏建明拉着他去书房拿新得的棋谱，苏明宇借口帮忙搬棋盘跟了进去。客厅里只剩她和陆庭州，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极了早上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的模样。
“明天下午三点，”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博物馆门口的咖啡馆，我等你。”这次没等她回答，又补了句，“别再让我像早上那样，站着等了。”
苏清晏想起早上在窗帘后看见的场景，他对着紧闭的大门站了半小时，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捏着钥匙扣，忽然笑了：“知道了，陆总。”
门关上时，书房里的“棋谱研究”立刻停了。苏明宇第一个冲出来：“成了？我就说这小子有戏！”苏建明和林婉芝也跟出来，老两口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苏清晏把书签和钥匙扣放进首饰盒，转身往厨房走：“爸，您炖的银耳羹呢？我想喝点甜的。”
厨房的灯亮起来，抽油烟机的嗡鸣声里，混着苏明宇的嚷嚷和父母的笑声。她舀着羹汤看向窗外，陆庭州的车刚驶离巷口，尾灯在夜色里闪了闪，像颗跳动的星子。甜丝丝的银耳羹滑进喉咙，她忽然觉得，明天的咖啡馆，好像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