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1 / 1)

江稚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扫过庭院——

原本空置的东厢此时灯火通明,几个面生的小黄门正抬箱笼进进出出;西廊下,两名内廷嬷嬷叉腰指挥,嗓子拔得比宫墙还高:“太后娘娘的懿旨,谁敢怠慢!”

琼酥附耳急禀:

“殿下离京第三日,太后便以‘公主选婿’为由,拨了十二名‘才俊’住进偏院。又说殿下日理万机,她老人家心疼,特派内侍省管事刘全忠暂摄府务。如今府内库房钥匙、账册印信,都在刘全忠手里。”

江稚眸色微冷,唇角却勾出一丝笑:“原来如此。”

她提步往正堂走,绯红披风在身后荡开,随即又想到什么,转身回到屋内,将正堂。

正堂前,刘全忠正捧着烫金名帖,高声诵念:“……太原王氏嫡次子,年十七,擅诗赋;吴郡陆氏三郎,年十九,精骑射……”

话音未落,江稚已至阶前。

刘全忠忙堆笑打千:“殿下回府,太后娘娘……”

“太后慈恩,本宫明日自当进宫谢过。”江稚声音温软,却带着冬夜铁甲般的凉意,“只是长公主府乃先帝御赐私第,内廷宦官无旨不得久留。刘公公,你脚上的靴子沾了泥,别踩脏本宫的猊毡。”

刘全忠一怔,尚未答话,江稚已抬手。

兰慧会意,上前一步,袖中短匕寒光一闪——

刘全忠腰间那串库房钥匙已落入她掌心。

“琼酥。”江稚淡淡吩咐,“清点人数,凡太后所赐‘才俊’,连夜送还各家,另赠程仪十两,就说是本宫‘无福消受’。”

“库房账册,缺一页,刘公公便自己填上。”

“至于两位嬷嬷——”江稚目光掠过那两张已然惨白的脸,“宫中年久失修,冷宫缺人洒扫,明日辰时之前,本宫要看到她们离京的关文。”

刘全忠扑通跪地,额头触地砰砰作响。

江稚却不再看他,转身时,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那枚黑羽军令牌,低声自语:“四日后,沈确入京……这府里,须得先干净些。”

夜风吹动檐角铁马,叮咚作响,像为即将到来的黎明合奏。

夜半,长公主府灯火未歇。

琼酥捧着新誊好的名册进来,轻声道:“殿下,人都已送走了,只余一位不肯走。”

江稚抬眼:“谁?”

“太后亲侄,承恩伯府世子——谢无咎。”

琼酥顿了顿,补了一句,“他自己卸了冠,说愿以白身留在府中,做殿下的一名马夫。”

江稚指尖在案上轻敲两下,忽而笑了:“马夫?他倒是会挑时候。”

她披衣起身,行至偏院马厩。

月色下,谢无咎一袭素衣,正弯腰给“照夜白”刷鬃,鬃毛刷过之处,马身泛起缎子般的银光。

听见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低声道:“殿下若要赶我,便先杀我。”

江稚立于栏外,静静看了他片刻:“太后叫你来做甚?”

谢无咎终于转身,月光映得他眉目清冷:“太后叫我做驸马。可我若真成了驸马,殿下与那位沈大人,便再无可能。”

他语气平静,却像一把薄刃,直剖人心。

江稚眸光微敛:“你倒看得透。”

谢无咎单膝跪下,声音低哑:“我欠殿下一条命。三年前,若非殿下在围场救我,我早已葬身虎口。今日,我只想还这份恩情。”

江稚沉默良久,忽而道:“既要做马夫,便从明日起,寅时起槽,亥时刷马。若有一日懈怠——”

谢无咎抬眼,眼底竟有微光:“便请殿下亲手鞭我。”

江稚转身离去,披风掠过他肩头,像掠过一场旧雪。

……

四日后,京郊三十里亭。

亭外垂杨新绿,亭内只一张旧案、一壶清茶,两盏对置。江稚着绛纱常服,未戴冠,鬓边一缕流苏被春风吹得微颤。她抬眼,便见远处官道上一骑青骢缓缓而来,鞍上之人青衫落拓,未着官服,却腰杆笔直,如剑藏鞘。

沈确翻身下马,先向亭畔的兰慧颔首致礼,而后单膝点地:“殿下久候。”

江稚亲自扶他起身,指尖触及他袖口,仍带着凤栖寺檀香的余味。“沈大人来早了半刻。”她笑。

“臣怕误了时辰。”沈确抬眼,目光澄澈如初雪,“贬期已毕,今日起,再无庶人沈确,唯有殿下之臣。”

江稚将茶盏推至他面前,茶水澄碧,倒映两人眉眼。“既如此,便以茶代酒,贺我大周新相。”

沈确举杯,却在唇边停住:“臣尚有一请。”

“讲。”

“臣欲先去城北杏坛,祭一人。”

江稚微怔,旋即明白——那是三年前为他仗义执言、却被贬至边关而死的恩师旧冢。她点头:“本宫与你同往。”

兰慧欲备车,沈确却道:“步行即可,三里地。”

二人并肩出亭,羽林卫远远随行。春草没踝,杏花零落如雨。至一座矮丘前,荒冢青草已深,碑石斑驳。沈确整衣跪拜,三叩首,低声道:“弟子今日践师遗志,不敢辱名。”

江稚亦敛衽行礼,起身时,忽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小锦盒,递与沈确:“物归原主。”

盒中是一枚残缺的玉印,缺角处正是当年先帝赐给沈相的私章。三年前抄家时流落民间,昨夜才由暗卫寻回。

沈确指腹抚过缺口,眼底微红,却只是郑重收进怀中:“臣必以余生补全此印之缺,亦补天下之缺。”

回城路上,春风渐大,吹得二人衣袂相触。将至城门时,沈确忽轻声道:“殿下可知,凤栖寺那株老杏,今晨已谢尽了最后一瓣。”

江稚莞尔:“可京中的杏林,方始盛开。”

沈确微笑,抬眼望去,十丈外,朱漆城门洞开,百官列班,幼帝立于丹墀之下,手执紫诏,遥遥望来。

春风猎猎,吹动新相青衫,亦吹动长公主鬓边流苏。二人同时抬步,一同步入那道明亮的晨光。

沈确低头啜茶,忽而道:“臣入京前,听闻殿下府中多了一位马夫,姓谢。”

江稚挑眉:“沈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沈确轻笑:“臣还听闻,此人曾是太后属意的驸马。”

江稚指尖一顿,抬眼看他:“沈大人介意?”

沈确放下茶盏,目光坦荡:“臣介意的,是殿下会否因此掣肘。至于旁人——”

他语气微顿,声音低却清晰,“臣信殿下,亦如殿下昔日信臣。”

江稚垂眸,忽而笑了:“既如此,回京后,沈大人可愿陪本宫去一趟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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