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裹挟着深海腐败的恶臭与湮灭晶尘的甜腥,像一堵无形的湿冷墙壁迎面压来,呛得埃利安喉咙发紧。海兽那如同深渊巨口的吻部在视野中急速放大,螺旋排列的利齿泛着冷硬的寒光,牙缝间还挂着未消化的血肉残渣,每一根牙齿都比他的手臂粗壮,转动间如同绞肉机的刀片,带着能碾碎钢铁的恐怖势能,朝着倾斜的船头残骸猛噬而来!
避无可避!埃利安银灰色的瞳孔因极致的危机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右臂的旧伤在颠簸中早已撕裂,绷带被血浸透成深紫;左臂的龙鳞刚长出半寸便被剧痛钉死,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钢针在骨髓里搅动;体内的源力更是在刚才的爆发后彻底紊乱,经脉传来火烧火燎的灼痛,连凝聚一丝力量都异常艰难。他下意识想再次强行催动源力搏命,可左臂的肌肉刚绷紧,便被钻心的疼痛拽得动作一滞,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作战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凝!”
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柄淬了冰的利剑穿透风暴的咆哮,在埃利安身后炸响。那声音带着瓦尔基里安家族特有的坚定意志,哪怕气若游丝,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凯恩!
埃利安猛地回头,只见凯恩不知何时已从渔网堆中挣扎着半坐起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几缕湿发贴在汗津津的额角,胸前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金红色的血液混着淡紫色晶尘渗出衣襟,在湿冷的甲板上晕开诡异的痕迹。但他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点象征守护血脉的金芒再次亮起,微弱却异常坚定,像风雪中未熄的星火。
凯恩沾满血污的右手艰难抬起,五指颤抖着张开,掌心对准噬咬而来的海兽巨口。指尖,一点微弱却精纯的金色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那光芒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周围的雨丝都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随着他一声“凝”字出口,海兽前方汹涌扑来的巨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按住!方圆十米内的海水瞬间变得粘稠如胶,紧接着以惊人的速度凝结、固化——淡金色的微光在海水中流转,将翻滚的浪涛冻结成坚逾钢铁的冰晶,凭空构筑起一道厚达数米的弧形冰墙,如同神明竖起的屏障,牢牢挡在海兽与船头残骸之间。冰墙表面的金色符文在风雨中流转,散发出圣洁而冰冷的气息,与海兽的湮灭能量形成鲜明对抗。
轰——咔嚓嚓嚓!!!
海兽狂暴的噬咬狠狠撞在冰墙之上!沉闷到极致的巨响震得埃利安耳膜生疼,紧接着是冰晶疯狂碎裂的刺耳声浪席卷开来,如同无数玻璃在耳边炸裂。巨大的冰墙剧烈震颤,蛛网般的裂痕从撞击点飞速蔓延,无数冰晶碎片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打在甲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有些甚至擦过埃利安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它终究没有被彻底撞碎!这道以生命为代价筑起的冰墙,成功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海兽的头颅被反震力撞得向后一仰,三只紫色眼球里充满了愤怒与困惑,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阻碍。它甩了甩头,巨口开合间喷出带着腥气的白雾,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得冰墙又多了几道裂痕。
冰墙后的船头残骸上,凯恩在释放魔法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滚烫的金红色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冰冷的甲板上,像绽开了一朵凄艳的花。眼中的金色光芒瞬间褪去,只剩下无边的疲惫与灰暗,身体一软便向后倒去,气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强行催动本就枯竭的守护血脉施展这种程度的冰系魔法,对他油尽灯枯的身体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每一寸肌肉都在因能量透支而抽搐。
“书呆子!”埃利安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疯了一样扑过去,在凯恩摔倒前稳稳接住他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凯恩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连呼吸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那堵摇摇欲坠的冰墙,分明是以他的生命为燃料点燃的最后微光!
“撑住!”埃利安低吼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粗暴地撕开凯恩胸前被血浸透的衣襟,露出那个被湮灭射线擦伤的创口——边缘泛着的淡紫色结晶化范围又扩大了一丝,像贪婪的藤蔓正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生命力,连周围的皮肤都透着诡异的青灰。埃利安不懂魔法,却本能地感到恐惧,他慌乱地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手忙脚乱地试图堵住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照顾伤员的毛头小子,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没…用…”凯恩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冰蓝色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苦笑,“湮灭…属性…普通…手段…无效…”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更多带着金色微光的血沫,染红了埃利安的手背。
“闭嘴!我说有用就有用!”埃利安暴躁地打断他,语气凶狠,手上包扎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轻了些许。他能清晰感受到凯恩身体的冰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这书呆子要是死了,他体内的源力暴走谁来压制?这茫茫大海,他一个人拖着重伤的身体怎么活?不,绝不能让他死!
就在这时,被冰墙阻挡的海兽彻底陷入了狂暴!三只紫色眼球疯狂闪烁,紫芒几乎要凝成实质,它放弃了徒劳的噬咬,数十条惨白色的触手如同狂舞的死亡之鞭,带着浓郁的湮灭紫芒,接二连三地狠狠抽打着摇摇欲坠的冰墙!
轰!轰!轰!
冰屑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雪!巨大的冰墙在触手狂暴的连续轰击下,裂痕飞速蔓延、扩大,金色符文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整个冰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冰墙…撑不住…”凯恩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艰难地转向埃利安,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带…他们…跳海…向…西南…有…暗流…通向…岸边…”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西南方向的海面,那里的浪涛似乎比别处更汹涌,隐约能看到水流旋转的漩涡。
跳海?在这只湮灭海兽的眼皮底下跳海?!埃利安看着冰墙外那疯狂舞动的触手和始终张开等待的巨口,只觉得这提议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但凯恩眼中的坚定让他无法质疑——这书呆子绝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妈的!要死一起死!”埃利安眼中凶光再起,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吓傻了的船老大和奄奄一息的阿伦,阿伦的腰被触手勒得青紫,显然断了几根骨头,正痛苦地蜷缩在甲板上。“不想喂鱼就过来帮忙!把这书呆子绑在我背上!”他指着凯恩吼道,声音因焦急而沙哑。
船老大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抓起旁边一根断裂的粗麻绳,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凯恩牢牢绑在埃利安的背上——绳子勒得很紧,几乎嵌进肉里,却确保凯恩不会被海浪冲走。阿伦也挣扎着爬过来,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他用仅能活动的手臂抓住埃利安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冰墙的碎裂声越来越密集!一道贯穿整个冰墙的巨大裂缝豁然出现,紫色的湮灭能量顺着裂缝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空气中的甜腥气愈发浓郁!
埃利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背上凯恩微弱的呼吸和冰冷的体温,那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后背。体内残存的源力被死亡的威胁再次点燃,皮肤下的暗红纹路隐隐发亮。他银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冰墙外那庞大的阴影,猛地发出一声咆哮:
“走!!!”
他双脚在倾斜的甲板上狠狠一蹬,脚下的木板应声碎裂!他扛着船老大,拖着受伤的阿伦,背着昏迷的凯恩,如同背负着沉重山岳的蛮荒巨人,朝着船头残骸最高处、也是冰墙即将彻底崩碎的方向,迎着狂风暴雨和海兽的咆哮,决绝地一跃而下!
就在他们跃离船头的瞬间——
轰隆——!!!
巨大的冰墙终于彻底崩碎!化作漫天冰晶碎片,在海面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海兽狂舞的触手带着湮灭紫芒,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抽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船头最后的残骸瞬间被抽成齑粉,木屑与海水混在一起,被巨浪卷向深海。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四人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埃利安眼前一黑,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呛得他肺部火烧火燎。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踩水,同时拼命回忆凯恩昏迷前的话——西南!暗流!
混乱中,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方向明确的暗流从侧后方涌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前进。他毫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量调整方向,拖着三个人,顺着暗流的方向拼命划去!右臂的伤口在海水中浸泡得发白,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筋肉剧痛,但他不敢停下,哪怕手臂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身后,海兽那庞大扭曲的阴影在海水中搅动,发出不甘的咆哮,紫色的眼球死死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但它似乎对那道暗流区域有所忌惮,犹豫了几秒后,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了深海的黑暗之中,只留下翻涌的浪涛证明它曾存在过。
冰冷、黑暗、窒息…埃利安的意识在体力和源力的双重透支下逐渐模糊。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划水,凭着野兽般的本能死死抓住背上的凯恩和拖着的两个人,在汹涌的暗流中随波逐流。每一次身体下沉,他都用尽全力将他们向上托起;每一次海浪拍打,他都将凯恩的头护在怀里,不让冰冷的海水呛到他。凯恩冰冷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成了他在黑暗深海中唯一的方向标,支撑着他不被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埃利安感觉自己的肺部即将爆炸、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时,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是尖锐的礁石,而是带着湿润触感的…沙子?
他猛地惊醒,奋力摆动双臂,划破水面!
眼前,不再是茫茫无际的黑暗大海。昏黄的暮光穿透雨幕,勾勒出模糊的陆地轮廓,黑色的礁石在岸边矗立,如同沉默的巨人。汹涌的海浪正将他们推向一片遍布嶙峋礁石的海滩,远处的黑暗中,隐约可见点点灯火在风雨中摇曳,那是人类聚居的微光!
岸!是岸!
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的堤坝!埃利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四肢并用,扛着三个人,在浪涛中奋力朝着那片礁石滩挣扎游去。冰冷的海水不断拉扯着他们,锋利的礁石划破了他的小腿,留下一道道血口,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片象征生机的沙滩。
就在他们即将被一个巨浪拍上尖锐礁石、粉身碎骨的瞬间,埃利安猛地转身,用尽全力将背上的凯恩、肩头的船老大和拖着的阿伦,朝着相对平缓的沙滩方向狠狠推了出去!
砰!砰!砰!
三人被海浪裹挟着,重重摔在湿冷的沙滩上,激起一片水花和沙砾。凯恩趴在沙滩上,胸口微微起伏,总算还有气息;船老大和阿伦也摔在不远处,呛咳着吐出海水,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埃利安自己,则被紧随而至的巨浪狠狠拍向一块尖锐的礁石!他勉强扭转身躯,用覆盖着残存黑鳞的左臂护住头脸——那是他此刻唯一能调动力量的部位。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被海浪的咆哮淹没,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埃利安眼前一黑,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残烛,彻底沉入了黑暗。他的身体被汹涌的退潮卷向更深的海域,只有那只覆盖黑鳞的左臂,还在海浪中微微起伏,像一片即将沉没的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