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覃子捂住口鼻,快步冲入尚有余温、浓烟弥漫的仵作间废墟。焦糊与尸骸烧灼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猛咳了几声。
他在一片狼藉中艰难搜寻,目光锐利地扫过焦黑断木和倒塌的房梁。小覃子招呼过身侧几个看起来身形健壮的捕手,“你们几个,将这些烧焦的房梁搬出去。”
捕手听命。几个人将足有女人腰粗的房梁抬起,那上面簌簌落下尘灰,场面再次凌乱不堪。
片刻后,小覃子的身影从烟尘中踉跄而出,脸上混杂着烟灰与被烟熏的泪痕,表情看着无法和薛煌交代的模样。
他快步走到薛煌面前,退到距薛煌三尺远的地方。这样既能保证薛煌能清晰地听见他的汇报,也能不将身上的灰尘染给薛煌。
小覃子的声音低沉急促,“大人…这仵作间中只剩下一些断臂残腿!梁大人的尸身……不在里面!”
薛煌眼中厉色一闪,“没有?”
既然那些断臂残腿能在大火中留下遗迹,那梁大人的遗体定然也会留下痕迹,而今却……
小覃子的办事能力薛煌是相信的,那梁巍的尸体应在大火燃起前就被人转移了。
小覃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摇头道:“大人,当真。这火场中已然没有梁大人的遗体。”
遗体一早就被转移了,而转移遗体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也都被这一场大火带走。
陆棉棉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幕后黑手绝对不简单。这场精心布置、不惜冒险在府衙后院纵火的行径,不是为了损毁梁大人的遗体,那幕后黑手有更大的阴谋!
她的手脚瞬间冰凉,这桩案件可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遇见的最为棘手的案件,没有靠山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薛煌的脸色阴沉得堪比昨日阴沉的天,周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意。他一步踏进炽热的废墟,焦脆的木料在他靴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无视周围的灼热与呛鼻的烟尘,目光如隼鹰般锁定在灰烬之中那些早已被焚烧到焦黑扭曲的断臂残骸之上。
“县令何在?”薛煌阴沉的声音让立于一旁闷声不响的县令腿都发颤。
“身为扬州城的父母官,连府衙都可以成为歹徒随意出入的无人之境,我看你头上的乌纱是不想要了对吧。”
县令腿脚哆哆嗦嗦地走到薛煌身侧,他半低着头,“薛大人,是下官失察,下官甘愿受罚。”
薛煌转过身,还未等开口,衙门外一个身着灰色牢房衙役服饰的捕快跑过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牢房里面新关押的那几个女人不安分地正在寻死呢!其中一个已经撞墙昏迷了,已经让郎中过去了。”
薛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双深邃的眸子寒光四射,周身散发的凛冽气势让周遭的空气都几乎冻结。
“寻死?”小覃子目光如利刃般剐向那个报信的牢房衙役,“几个人看押的?如何能让她们有撞墙寻死的机会?!”
现在红绫凶器的线索只剩同样到济善堂去采买的月娇奴,而刚刚将花船上的女人收押,她们就搞出寻死这一出。
“大人!”小覃子反应极快,立刻请命,“属下带人先去牢房稳住局面?务必保下月娇奴等人性命!”、
小覃子同样深知现在这几个人证在这桩案件以及案件背后的分量。
“等等。”陆棉棉叫住小覃子。
“陆姑娘?”小覃子顿住脚步,眼神不解地看着陆棉棉。
自从那日月夜下,薛煌为了陆棉棉“揍”了小覃子,小覃子也明白陆棉棉对薛煌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他对陆棉棉也多了几分敬意。
“大人,我认为现在调查梁大人遗体的下落可能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倒不如先盘问花船上的女人,也许会有新的转机。”陆棉棉怀疑这一切都是幕后黑手的调虎离山之计。
“小覃子!”薛煌当机立断,“你带此处所有没受伤的、手脚利落的衙役,即刻封锁仵作间废墟现场!除有我的命令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十步之内!你顺带排查近几日在府衙周围的可疑人员,一旦有疑,立刻扣押。”
他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小覃子浑身一凛,立刻抱拳:“是!大人放心!属下定会亲自将此事办妥。”
县令好像找到了他能在上官面前表现的机会,小步上前,“大人,下官这就将牢房内关押的嫌疑人提出来,供大人审查。”
平日里,县令断断是不会去牢房那样的腌臜地方,但今日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他愿亲自带人到牢房去提人。
“大人,且慢。”陆棉棉又叫住了县令齐源。
齐源转头看着陆棉棉,不过是个低级捕手现在也敢叫住他的脚步。齐源的面色不善,看向陆棉棉的眼里满是嗔怪。
陆棉棉却没理会县令,她与薛煌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些女子既然已经有寻死的念头,那将她们从牢房中带出来,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骚乱,看来他们有必要亲自去一趟牢房。
薛煌低头问陆棉棉,“可知道牢房的位置?”
陆棉棉点头。她爹陆丰和牢房的牢头关系不错,那牢头是个老鳏夫,平日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府衙大牢,陆棉棉曾多次到牢房内给那牢头送些吃食,对牢房也算熟悉。
薛煌:“带路!”
他们一行人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大步流星朝着牢房方向走去。那慑人的气场迫使挡路的衙役们纷纷让开。
刚刚进入牢房大门,牢房内部的混乱嘈杂声越来越近。当薛煌和陆棉棉赶到时,内部仍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正在叫冤。
这里有的人是真的冤,有的人是真的罪有应得。
最里面的牢房,脱下一身华服褪掉满头珠翠的月娇奴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此刻的她嘴巴被塞入一块发霉的破布,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整个人被捆绑在牢房内的柱子上。
两个强壮的衙役正按住那个眼神都已涣散,但却不肯接受郎中诊治的瘦马之一。
薛煌走进关押月娇奴的牢房,陆棉棉紧跟其后。
薛煌用他怀中的帕子隔着手指,拔掉塞在月娇奴嘴里的那块发霉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