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悸动是真实的,但在这真实的悸动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和谐的“杂音”!
就像是完美的乐章里混进了一个跑调的音符!这感觉极其细微,若非她第六指那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绝难察觉!
就在这时,人群外挤进来一个穿着短打、满脸堆笑的汉子,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大声道:
“老丈!您看看这个!正宗前朝宫廷流出来的螺钿漆盒残片!足有两百年!”他打开锦盒,露出一块巴掌大小、镶嵌着彩色螺钿的漆片,边缘参差不齐,看着颇有古意。
老者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那汉子趁机对旁边一个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同伴会意,装作好奇地靠近藤箱,宽大的袖口似乎“不经意”地拂过藤箱边缘。
就在袖口拂过的瞬间,江烬璃的第六指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刺痛!
她看得分明!那人袖中藏着东西!
而且,就在他袖口拂过的刹那,藤箱里原本被金纹漆虫“认证”过的一颗漆籽,其表皮的细微光泽似乎发生了极其短暂的、不自然的闪烁!
陷阱!造假团伙!
他们利用金纹漆虫对顶级漆料气息的本能吸引,在真漆籽里混入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再用调包计或者障眼法,骗过买家和老者!那锦盒里的“古董残片”,恐怕也是假的,用来转移注意力!
眼看那满脸堆笑的汉子就要把锦盒塞给老者,而老者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江烬璃再也顾不得隐藏!
“等等!”她嘶哑的声音穿透嘈杂,一步跨出人群,斗篷带起一阵风。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这个突然出声、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人。
那捧着锦盒的汉子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堆起更热情的笑:
“这位……兄弟?有何指教?老丈正看我的东西呢。”
老者也疑惑地看向江烬璃。
江烬璃不理他,径直走到藤箱前,伸出左手。
她没有去碰那些漆籽,而是指向刚才袖口拂过的那颗,以及旁边几颗气息稍显“浑浊”的漆籽,对老者嘶声道:
“老丈,漆虫未必靠得住。这几颗,是假的。”
“什么?!”老者浑浊的眼睛猛地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刀。那捧着锦盒的汉子更是脸色大变!
“放屁!你算什么东西!敢污蔑老丈的虫宝?我看你是存心捣乱!”汉子厉声喝道,眼神示意同伴。
他旁边那个刚才拂袖的同伴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搡江烬璃:“哪来的疯子!滚开!”
江烬璃身体虚弱,动作却异常敏捷!她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精准地抓住对方推来的手腕!
同时,她的第六指如同灵蛇般,在对方手腕内侧某个穴位上狠狠一按!
“啊!”那人只觉得一股钻心的酸麻瞬间从手腕窜遍半身,整条手臂都软下来,惊叫一声踉跄后退。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妈的!敢动手?弄死他!”捧锦盒的汉子凶相毕露,一把扔掉锦盒,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他另外两个同伙也从人群中挤出来,目露凶光!
围观的人群吓得惊呼后退,瞬间空出一片场地。
江烬璃心头一凛!她重伤未愈,右手废掉,对付一个地痞或许能出其不意,面对三个持刀的亡命徒,绝无胜算!
眼看寒光闪闪的匕首就要刺到!
“嗖!”
“噗嗤!”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持刀汉子,动作猛地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一根细如牛毛、尾部带着白色羽毛的钢针,正颤巍巍地钉在那里!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
“扑通!”他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另外两个同伙惊呆了!惊恐地看向钢针射来的方向——那是鬼市更深的阴影处,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他们愣神的刹那!
“嘭!嘭!”
两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如同被沉重的沙袋击中!那两个同伙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杂物堆上,昏死过去。
出手快如闪电!狠辣精准!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江烬璃身侧。
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布衣,脸上带着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粗糙木制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
吸引人的是,他坐在一架结构精巧、由硬木和金属构成的轮椅上!轮椅的扶手处,似乎还残留着机关激发的淡淡烟气。
他看都没看地上昏死的三人,只是转动轮椅,面向同样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老者,以及惊魂未定的江烬璃。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而略带沙哑,没什么情绪:
“漆虫靠不住,人心更靠不住。老丈若想交易,不妨让她试试。”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江烬璃。
老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轮椅上的面具人,又看看地上抽搐的汉子,最后目光落在江烬璃身上,眼神惊疑不定。
江烬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面具人,虽然不知对方为何出手相助。
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她上前一步,再次伸出左手。这一次,她直接探向藤箱中那些波罗漆籽。
她没有用眼睛看,而是闭上眼睛。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左手的五指,尤其是那根多出来的、敏感的第六指指尖。
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拂过一颗漆籽的表皮。
温凉、坚实,龟裂纹路带着天然的粗糙感。第六指传递来一种沉静、内敛、如同大地般厚重的纯粹气息,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这是真的。
下一颗。指尖传来触感似乎一样,但第六指深处却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人工胶质的粘腻感,以及一种强行催发出来的、虚浮的“生气”。假!
再一颗。气息纯正,但第六指却敏锐地感知到表皮之下,核心处似乎有一小块区域……“死”掉了?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坏过生机?半真半假,或是受过内伤,已无大用!
她的动作不快,但极其专注。一颗,接着一颗。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她指尖拂过漆籽表皮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那只被放回笼子的金纹漆虫偶尔焦躁的“唧唧”声。
轮椅上的面具人静静地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神难以捉摸。
老者的呼吸,随着江烬璃的动作,时而急促,时而屏住。
终于,江烬璃停下了。她睁开眼,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她指着藤箱里被自己分拣开的三堆漆籽。
“这五颗,真。”她指向气息最沉厚纯粹的一小堆。
“这三颗,假,表皮是仿的,里面是混合胶和染色木屑。”
“这两颗,半废,核心生机已绝,勉强可用,但品质大损。”
“还有这颗……”她指向最后一颗,也是刚才袖口拂过时气息闪烁最剧烈的那颗,
“外表几乎完美,但内里被注入特殊的‘引虫胶’,所以能骗过漆虫。一旦用来调漆,初期无事,七日之后,漆膜必然崩裂如蛛网!”
老者猛地蹲下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拿起江烬璃指出的那颗“完美”赝品,凑到眼前仔细看,又放到鼻端用力嗅闻,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烬璃的左手,尤其是那根多出来的手指!
“你……你的手……”老者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江烬璃缓缓抬起左手,摘下了碍事的薄皮手套。
那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以及那根异于常人、却在此刻散发着奇异存在感的第六指,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天生六指,擅识漆辨色。”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老丈,现在可信?”
老者死死盯着那根第六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恍然,甚至有一丝……敬畏?
他沉默了足足数息,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五颗真正的波罗漆籽,用干净的油布仔细包好,然后,双手捧着,郑重地递向江烬璃。
“小老儿……走眼了。若非姑娘神技,今日怕是要栽个大跟头,愧对祖宗。”他声音嘶哑,带着后怕和真诚的感激,
“这五颗真籽,是您的了。不要钱,只当是谢礼,和……赔罪。”
江烬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强压住心中的狂喜,伸出微微颤抖的左手,接过那个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油布包——真正的顶级波罗漆籽!
“多谢老丈!”她郑重道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老者摆摆手,收拾起自己的藤箱和鸟笼,佝偻着背,很快消失在鬼市更深处的阴影里。
危机解除,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下地上三个昏迷的倒霉蛋。
江烬璃这才转过身,看向一直静静停在旁边的轮椅面具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他躬身一礼:“多谢阁下援手之恩。若非阁下,今日恐难善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此恩必报。”
面具人转动轮椅,面对着她。粗糙的木制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透过孔洞露出来,那目光锐利而沉静,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向她那只包裹严实的右手,声音依旧低沉沙哑:
“手废了,还能识漆辨伪,靠的是这只左手和那根多出来的指头?”
江烬璃心头微凛,对方观察力极其敏锐。她点了点头:“是。”
“刚才对付那地痞的手法,点穴精准,力道巧妙,不像寻常匠人。”面具人又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江烬璃沉默了一下,才嘶哑道:“家父……曾是宫廷漆作官。幼时……学过些粗浅的防身术。”这是她能给出的最模糊也最接近真相的解释。
面具人似乎并不在意答案的真假,目光又落在她紧紧攥着的、装着波罗漆籽的油布包上。
“波罗漆籽,有价无市。但你得了它,恐怕麻烦……。”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谢家的人,鼻子比狗还灵。你走出这鬼市,未必能活着回到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