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羞辱“恩赐”(1 / 1)

江烬璃浑身一颤,攥着金漆勾刀的左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收手?滚出去?

那等于立刻被谢家的通缉令撕碎!等于坐实了破坏官窑、畏罪潜逃的罪名!等于……永远失去查清父亲冤案、为江家正名的机会!

哪怕死!都绝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直视着老妇人灰白的“眼睛”:

“阿嬷!您既然认得这图,认得这刀!就请告诉我!我父亲……江枫……他的死……是不是也和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有关?!”

“江枫……”老妇人捻动螺钿碎片的指尖微微一顿,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似乎更深。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

“想活命,就闭上嘴,当没看见这东西。屏风,继续修!修得比原来更好!用你的本事,堵住所有人的眼!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说完,她不再理会江烬璃,佝偻着背,缓缓踱回角落的阴影里,重新坐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那捻动螺钿碎片的沙沙声,在空旷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某种不祥的谶语。

江烬璃僵立在原地,看着裂痕深处那片致命的丝绢,又看看角落里沉默如石的老妇人,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堵住所有人的眼?用修复掩盖这足以颠覆乾坤的秘密?

她缓缓抬起左手,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玄黑色令牌。萧执……他知道吗?

他让自己来修这屏风,是为了找出这个?还是……他也在局中?

巨大的谜团和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但她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退路!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左手再次握紧金漆勾刀。这一次,刀尖没有蘸漆,而是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裂痕深处。

她用刀尖极其轻柔地拨动那片丝绢,试图将它重新覆盖、压平,然后,蘸上最浓稠的黑漆,混合着碾碎的金箔粉,如同最精密的缝合手术,一层层、一丝丝地将那道被重新撕开的裂痕,小心翼翼地、完美无瑕地……覆盖、填补、掩埋!

动作比之前修补那道细痕时更加缓慢,更加专注,也更加沉重。

每一刀落下,都仿佛在埋葬一个惊天的秘密,也仿佛在为自己挖掘更深的坟墓。

时间在无声的惊心动魄中流逝。

接下来的六天,成了江烬璃生命中最为漫长、也最为残酷的煎熬。

每天只有极少量的清水和粗糙的饭食被送入。后背的伤口在持续的高强度劳作下反复撕裂、结痂,右手的焦黑麻木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她的残缺。

但她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与这巨大屏风的搏斗之中。

盲眼老妇人的呵斥声从未停止,如同最严苛的监工。她不再多言一句关于布防图的事,只是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对江烬璃技艺的极限压榨上。

“金箔!不是让你糊墙!挑丝!用刀尖‘引’!让它‘活’起来!”

“螺钿碎片!对光!看天然纹路!顺着它的‘势’嵌!瞎了你的眼!”

“犀皮漆层数错了!少了一层‘绿变’!重来!”

“手腕!手腕是死的吗?!抖什么抖!再来!”

……

江烬璃如同一个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痛苦的傀儡,在呵斥声中,在剧痛中,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一遍遍重复着枯燥到极致也精微到极致的操作。

左手从最初的僵硬颤抖,到渐渐适应那奇异的六指握法,再到越来越稳,越来越准。

对漆性的感知,对刀法的掌控,在残酷的压榨下,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飞速提升!

第六指指尖的细微感知力,在一次次调漆、辨色、感知漆层厚薄与融合状态的过程中,被开发到了极致。它不再是累赘,而真正成了她掌控漆艺的“神器”!

第六天深夜。

当江烬璃用左手第六指稳稳托着金漆勾刀,刀尖挑着比头发丝还细的金丝,如同穿花引线般,精准无比地将最后一根断裂的凤凰尾羽翎毛完美接续,并且让那金丝在灯光下流转出与周围浑然天成的渐变光泽时,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所有骨头,虚脱般瘫软在地。

巨大的屏风静静地矗立在库房中央。

曾经遍布的裂痕、剥落的金箔、崩碎的螺钿、黯淡的色彩……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比受损前更加辉煌夺目、更加栩栩如生的绝世画卷!

金凤浴火重生,尾羽流光溢彩,百鸟姿态灵动,环绕朝拜。山河锦绣,祥云浮动,宫阙巍峨,处处闪耀着金漆镶嵌特有的、温润而璀璨的华光。

那些被修补过的地方,非但没有成为瑕疵,反而因为江烬璃灌注的心血和技艺,焕发出一种内敛而蓬勃的生命力,完美地融入了整体,甚至在某些细节的处理上,隐隐超越了原作!

就连角落里那位盲眼老妇人,此刻也停下了捻动螺钿的动作。她灰白的眼睛“望”着屏风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专注“倾听”的姿态,却无声地表达着一种认可。

成了!

她真的在七天之内,用这只残废的左手,完成这近乎神迹的修复!

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随之升起的,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血与火的自信!她能行!

她江烬璃,凭着一只手,也能站起来!也能攀登技艺的巅峰!

然而,这短暂的成就感和放松,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击碎。

沉重的铁门再次开启。

萧执走了进来。深青色的锦袍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沉冷冽。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侍卫。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扇焕然一新的百鸟朝凤漆屏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的视线便落在瘫坐在地上、浑身被汗水血水浸透、脸色惨白如鬼、却眼神亮得惊人的江烬璃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那只包裹着厚厚麻布、形状可怖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向她紧握着金漆勾刀的左手,最后,定格在她布满血丝却执拗不屈的眼睛上。

“看来,你做到了。”萧执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江烬璃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脱力而踉跄了一下,只能依靠着身后的工具架勉强支撑。

她看着萧执,嘶哑地问:“我的……生路?”

萧执没有回答,只是对身后的侍卫抬了抬下巴。

一名侍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将一份卷轴文书和一个小小的木托盘放在了江烬璃面前的地上。

卷轴是明黄色的绢帛,边缘绣着繁复的云纹,透着一股官家的威严。

木托盘里,放着一枚造型奇特的刀币。

非金非铁,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金色,仿佛凝固的漆液。刀币边缘锋利,币身上浮雕着极其繁复细密的日月星辰纹路,中心则是一个小小的、深不见底的孔洞。整枚刀币散发着一种古老、冰冷又危险的气息。

江烬璃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明黄卷轴上。她用尽力气,伸出颤抖的左手,艰难地解开系绳,将卷轴展开。

绢帛上的字迹清晰而冷酷:

“工部令:兹有罪奴江烬璃,身负破坏官窑、戕害官匠重罪,本应立斩。然其精擅金漆秘技,于修复皇室重器‘百鸟朝凤’漆屏一事,或有可用。

特赐‘暂准匠籍’身份,准其以匠人身份,参与千工台遴选。若献技成功,贡品入选,则其罪可暂缓议处,准其以匠籍身份效力;若献技失败,贡品落选……”

卷轴上的字迹在这里顿了一下,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意:

“……即刻褫夺匠籍,贬为营妓,发配北疆苦役营,终身不得赦!”

“暂准匠籍”!

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烧红的炭块,狠狠浇在江烬璃头上!

这根本不是生路!

这是一条勒在她脖子上的、随时会收紧的绞索!是悬在她头顶的、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赢了,只是暂时保住性命,成为一个被严密监控、戴罪效力的“匠奴”!

输了,就是万劫不复,沦为比死亡更屈辱的营妓!

一股狂暴的怒意和屈辱猛地冲上头顶!

她为了活命,为了复仇,拼尽了一切,忍受了非人的折磨,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份带着极致羞辱和压迫的“恩赐”?!

“呵……呵呵呵……”她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笑声,充满了悲愤和自嘲。

左手死死攥着那份冰冷的明黄卷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萧执冷眼看着她的反应,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踱步上前,俯身,从木托盘中拈起那枚暗金色的奇异刀币。

“啪嗒。”

一声轻响,刀币被他随意地丢在江烬璃面前的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她的脚边。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她沾满污渍的鞋面。

“这是买命钱,”萧执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寒泉流过坚冰,“也是催命符。”

他直起身,深青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再没有看江烬璃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明日辰时三刻,千工台。带着你的屏风,还有你的命,别迟到。”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轰响,再次隔绝了内外。

库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牛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江烬璃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地。后背的伤口在冰冷地面的刺激下传来尖锐的疼痛,右手更是如同被万针攒刺。

但都比不上心头那被反复践踏、被冰冷枷锁勒紧的窒息!

她看着地上那枚冰冷的暗金色刀币,又看看手中那份如同烙铁般烫手的“暂准匠籍”文书。

买命钱?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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