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紫苏这才敢提着裙角,轻手轻脚地溜了进来,一见宋清沅睁着眼,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小姐!您可算醒了!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她扑到床边,想去握宋清沅的手,又怕弄疼了她,只能攥着自己的衣角,哭得泣不成声。
“别哭。”宋清沅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比起方才,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王爷赏的解毒丸,药碗还在吗?”
紫苏一愣,哽咽着点头:“在……在的,奴婢怕您一会儿还要用,就没敢收。”
“拿来给我。”
紫苏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将桌上那个已经凉透的白瓷药碗端了过来。碗底还剩下一层浅浅的、黑褐色的药渣。
宋清沅强撑着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中衣。她接过药碗,指尖在微凉的瓷壁上轻轻摩挲,目光却死死锁在那些药渣上。
烛火下,她的脸色比白瓷碗还要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捻起一点药渣,凑到鼻尖。一股极淡的、混杂在浓重药味下的腥甜气味钻入鼻腔。
是“赤练蛇胆”。
此物虽是解毒良药,但药性霸道,且需以一种极为罕见的“雪顶红”为引,方能发挥最大效用。而“雪顶红”,是西域进贡的禁药,寻常人别说得到,就是听都未必听说过。
王府的医师,怎会有这种东西?
除非……给她下毒的人,和给她解药的人,本就出自同源。或者说,这解药,本身就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沈演之,他到底在查什么?这毒,真的是王妃的手笔那么简单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宋清沅心中疯长。
她将那点药渣在指尖碾碎,细腻的粉末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她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像淬了冰。
“紫苏。”
“奴婢在。”紫苏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陌生的神情,心里莫名地发怵。
“把这碗底的药渣,用油纸小心包好,藏在你最贴身的地方,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给。”宋清沅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小姐,这是……”
“这是我们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宋清沅打断她,将药碗递还给她,“记住,从今天起,除了我亲手递给你的东西,任何人送来的汤药,入口之前,都要用银针试过。”
紫苏浑身一颤,手里的药碗险些脱手。她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地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宋清沅这才重新躺下,阖上双眼,仿佛力气已经用尽。
可她放在被子下的手,却死死攥紧了。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芙蓉园的暖香还未散尽,沈演之的心头却已覆上一层寒霜。
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此刻闻来只觉得讽刺。
害他的人,给宋清沅下毒的人,这两条线索就如两条毒蛇,盘踞在他脑中,却找不到蛇头在哪。
薛贵妃被降为薛妃,禁足于自己的宫殿,斩断了他宫内最得力的臂助。
而他自己,也被圈禁在这王府之中,名为反省,实为囚笼。
一个月。
一个月后,朝堂之上,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怕是早已将他的位置啃食得一干二净。
沈演之负手立在廊下,晚风萧瑟,吹得他心底的火气越发焦躁。
“王爷。”
管家齐明低着头,快步从月亮门后绕了过来,神色有些为难。
“何事?”沈演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文姨娘院里的丫鬟求见,说有要事……属下见您心烦,本想替您挡了。”
沈演之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文悦?那个平日里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能有什么要事?
他抬步走向书房,还未走近,便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青石板上,正是文悦身边的丫鬟七巧。
七巧显然没料到王爷会从这个方向过来,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愕。
她本以为是王爷不愿见她,才决意跪在此处死等。
“王爷!”七巧膝行两步,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封信,“这是姨娘给您的,姨娘说,此物或可解您的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
沈演之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他如今的困局,是天子之怒,是朝堂倾轧,一个后宅女子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齐明连忙上前接过信,呈递给他。
信封没有署名,只用了最普通的素面纸。
沈演之拆开信,起初只是随意一瞥,可目光落在纸上那几个陌生的作物名称和后面触目惊心的亩产量时,他死水般沉寂的眸子,终于泛起一丝活气。
纸上所绘的图形古怪,一个叫“番薯”,一个叫“玉麦”,旁边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种植之法与远超水稻的产量。
若是真的……
这东西若能献上,于国是天大的功劳,于民是救命的根本!
届时,区区禁足之令,又算得了什么?
沈演之捏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跪着的七巧身上,声音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起伏:“你家姨娘,还要说什么?”
七巧被他看得心头一颤,连忙道:“姨娘说,信王爷一看便知,她人微言轻,只求王爷能破此困局,护住王府上下周全。”
护住王府上下周全……
沈演之的嘴角,缓缓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他将信纸小心折好,揣入怀中,动作郑重。
“齐明。”
“属下在!”
“去,把王府里所有懂农事的管事和庄头,全都给我叫到书房来。”
沈演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一个都不许漏,立刻,马上!”
齐明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急,恨不得立刻把人凑齐了送到王爷面前。
“等等。”
沈演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齐明牢牢定在了原地。
“去把文姨娘……”沈演之顿了顿,改了口,“不,是‘请’文姨娘也一并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