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煌煌,将主屋照得如同白昼。朱氏端坐在紫檀圈椅上,金丝绣鞋踏着猩红锦垫,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圈椅扶手。
柳庆芸被两个粗使婆子强按着跪在厅中,衣裳凌乱地散开,露出半截纤细的颈子。
她发髻散了大半,一缕青丝黏在苍白的唇边,却仍倔强地昂着头。
“大小姐,”朱氏开口问询着,“说说罢——”她声音柔得像毒蛇:“奸夫...是谁?”
烛花爆响,映得朱氏眼底寒光凛冽。
柳庆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几缕青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原本精致的发髻早已松散,一支白玉簪斜斜坠在肩头,将落未落。
她纤瘦的肩膀在粗使婆子的钳制下微微发抖,素白的中衣领口被扯开一道缝隙。
听到朱氏的问话,她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突然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齿间渗出,在苍白的唇上染出一抹艳色。
朱氏慢条斯理地接过李嬷嬷奉上的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垂眸轻啜,茶汤在唇间微微一抿,喉间发出满足的轻叹。
“呵...“她忽然轻笑出声,眼角细纹里露出冷厉的锋芒,“你以为闭口不言就能护住那个野男人?太天真了~这时候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呀”
话音未落,朱氏突然拂袖起身,金丝绣鞋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来人!”
朱氏冷眼一瞥,扬手吩咐道:“去寻些布条来,先将大小姐捆了,押去祠堂候着,等候爷发落。至于她身边那些个得力的...”她顿了顿,“咱们先收拾了。”
几个丫鬟婆子闻言立刻行动起来,不多时便取来粗布条。
柳庆芸被按在地上,纤细的手腕被粗粝的布条勒出道道红痕。她拼命挣扎,泪水涟涟,呜咽着哀求:“都是我一人之过...与她们都无关...求求您...她们当真不知情...她们真的...不知啊~”
话音未落,一块粗布便塞进了她口中,那婆子下手极重,边塞边道:“大小姐还是先省省力气,莫要想着咬舌自尽。”
说罢,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起她,拖拽着往祠堂方向而去。柳庆芸的发髻散乱,绣鞋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徒留一地零落的珠花,柳庆芸被一路拖拽至柳氏祠堂。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是经年累月的香灰味与阴冷的潮气。婆子们毫不怜惜地将她扔了进去,她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实待着!”为首的婆子冷笑一声,随即“砰”地合上门,铜锁“咔嗒”一扣,脚步声渐渐远去。
祠堂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高处的窗棂渗入,映出浮动的尘埃。
柳庆芸被捆得结实,挣扎几下,布条却只勒得更深,腕上已泛起青紫,她无力地瘫软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木质地板,寒意丝丝渗入骨髓,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鼻尖滴落,在积尘的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外头风声呜咽,似在应和她的绝望。
柳庆芸望着祠堂荒芜檐角,心头漫起一阵无力——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竟是求死不得的愧疚。
她心中一片凄然,她不畏生死,此刻眼中噙着的泪也并非为自己而流。她是想起程嬷嬷这些年为她熬红的双眼,金玲、银铃两个丫头跟着她担惊受怕的模样,心头就像被钝刀子割着似的。
她们跟着她这些年,莫说是享福了,就连一天安稳日子都不曾有过。若是此番因她之故......这个念头刚起,便觉喉头哽住,再不敢往下想。
她不敢想,更不敢承受那样的痛——在这世上,她早已一无所有,现在她只有她们了。
这漫漫长夜,注定无人安眠。有人欢喜得意,有人心如刀绞,命运的天平无声倾斜,而她的世界,正一点点崩塌。
**辅政王府**
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映得书房内一片肃穆。紫檀案几上,青玉笔架投下一道冷影,墨砚未干。
慕南沉斜倚在太师椅上,玄色锦袍垂落,金线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修长的手指抵着额角,眉峰微蹙,眼底似凝着一层寒霜,久久未语。
下首几位心腹幕僚屏息而立,无人敢轻易出声。
窗外夜风穿廊,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慕南沉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冷冽——
“太后今日召母妃入宫,为的是指婚一事。”
话音落下,书房内气氛骤然一凝。
幕僚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太后竟要给辅政王指婚?
——指的谁?
——这是要在辅政王府内安插眼线吗?
慕南沉指尖轻叩案几,一声一声,似催命的更鼓。他眸色沉沉,眼底暗流翻涌。
“太后说...”他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本王年近而立却仍未立正妃,更无子嗣承欢膝下,实在有违人伦之道。”
幕僚们交换着眼色。幕僚季明远额角沁出细汗——这话分明是在暗指王爷有不臣之心。按照律例确实有规定宗室子弟二十五前必须完婚,可王爷当年又是遇上朝政更迭、又是为先帝守孝的,这一拖就拖到了如今...
“请问太妃是如何应对的?”幕僚谢昀小心翼翼地问道。
慕南沉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柔和。他母妃一向不擅权谋,但在深宫熬到至今也不是个懦弱,今日竟在太后宫中上演了一出戏。
淑太妃跪坐在绣墩上,十指紧张地绞着帕子,当太后笑吟吟地提起指婚时,她手中的茶盏几欲倾覆,她心知如今在朝堂之上,太后与皇上对自己儿子早已心生戒备,所以她只得小心应对。
“沉儿他...从小就倔。”淑太妃声音细若蚊呐,却在说到“从小”二字时微微哽咽,“先帝在时就说,这孩子主意大得很...”
太后涂着丹蔻的手指摩挲着翡翠念珠,凤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臣妾实在...”淑太妃突然跪伏在地,云鬓间的素银簪子微微颤动“请太后娘娘体桖,沉儿自幼就没养在臣妾身边,妾更没能亲自教养于他...”她抬起泪眼:“如今臣妾若贸然替他应下婚事,只怕…会徒增他对臣妾的反感。所以臣妾思来想去,还是想先回府将此事告知他,待他自行定夺才为妥当。毕竟这事关终身大事,理应由他自己做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