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特雷斯经常发现艾德琳会陷入莫名的恐惧当中。无论她怎么抱着艾德琳,似乎都无法抚慰她的心灵。
她被吓坏了。
一般的孩子或许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艾德琳是个自闭症儿童,本来就很难寻求大人的庇护。
她变得比以前更敏感,总是紧绷着神经,时刻注意着每一个角落,一遍又一遍地捂住眼睛。
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心爱的女儿正在被一种不可见,不可知的事物折磨着。
没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让特雷斯感到痛苦。
事实上,她早已对此心力交瘁,照顾这个特殊的孩子完全占据了她所有的生活。
“亲爱的,你需要休息,你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乔纳森无法理解妻子的焦虑,“我认为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至少去和他们聊聊,好吗?”
特雷斯只是固执地不肯让艾德琳再离开她的视线一步,仿佛那样就能保证艾德琳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一年后,1996年6月6日,贝娜的尸体忽然出现在佐德家的泳池里。
特雷斯赶到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整个现场充斥着艾丽斯·莱克的哭声。这一年里,她和丈夫对于女儿贝娜或许还活着始终抱有一丝希望,他们将自己在橡木镇的屋子卖了出去,用以换取可流动资金来雇佣私家侦探,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特雷斯得到莱克夫妻的允许后,得以靠近那具尸体仔细检查。
确实是贝娜没错。
贝娜几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特雷斯不可能认错。
不过,这具尸体显然已经腐烂多时,薄薄得像是一张苍白的纸,显然不可能是溺死。
佐德家的泳池有佣人专门打扫,这一年里从未传出任何腐败的气味,也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异常。
这具尸体就像是突然被人扔进了泳池。
特雷斯意识到,这显然是杜克夫人口中的异端所做的。因为他们无法被常人所意识到,所以一切才会显得那么怪。
或许那天在瑞秋娜家后面的山丘上,她和艾德琳所遇到的眼睛也只不过是异世界普通的居民,所以艾德琳才会毫不畏惧。
就像人类不会对飞鸟感到恐惧。
并非所有的异端都会产生威胁。
当然,这显然不包括杀死贝娜的那东西。
回到家时,小艾德琳仍然坐在她的小桌板前画画。
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她头也没抬。
“宝贝,今天画了什么呀?让妈妈看看。”特雷斯走到艾德琳身后,拿起她刚刚画的画,脸色一变。
她画的是贝娜的尸体。
虽然笔触稚嫩,但却可以清晰得看出其中的人物。
特雷斯知道她又“看见”了那些东西。
有的时候,捂住眼睛是不管用的。即使捂住了眼睛,艾德琳还是能够感受到,甚至比看得见时更明显。
“好啦,我们吃饭饭啦,不可以再画画咯。”
特雷斯不动声色将那副画收了起来,连同之前所有的画一样,放进抽屉上锁。
她藏起了所有秘密,却忘了一件事。
真相从不沉默。
1996年8月24日,距离发现贝娜的尸体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特雷斯和乔纳森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10:00,门铃响起。这天正好是周末,正在睡懒觉的乔纳森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特雷斯陪着艾德琳在后院玩飞盘。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棒球帽,穿着oversize的铆钉皮衣,浑身一股香烟和发胶的气息,即便是画着烟熏妆也能看得出原本清秀的面容。用乔纳森的话来总结,像个流浪街头,随时给看不爽的人来上一拳的朋克歌手。
“威拉德精神病院院长莱斯密斯。”
递给乔纳森的名片上这么写着。
“抱歉,我原本应该早点过来拜访的,但是很不巧,这几个月都有点麻烦事要处理,所以耽搁了行程。”
“特雷斯!”乔纳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你从来没和我提到过认识什么狗屁精神病院院长?”
“等等!宝贝,妈妈有些事,等会儿我们再继续玩好吗?”
特雷斯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几乎是立刻就拉着艾德琳从后门走进屋内。
“什么?精神病院?你要送艾德琳去精神病院?”
即便艾德琳可能并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但特雷斯还是本能地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不,不是要送艾德琳去精神病院。”
“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去那个地方。”
乔纳森和特雷斯几乎同时开口,并且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既然他们都没有预约治疗,那……
这个自称精神病院院长、打扮得像街头明星的莱斯密斯,为什么会在周末早上出现在他们家门前?
“事实上,我是杜克夫人介绍来的。”
莱斯密斯手里端着一杯特雷斯刚沏好的茶,坐在她最钟爱的那把沙发椅上,慢悠悠的说。
“我还以为杜克夫人早就和你们介绍过我了。”
“事实上,她确实和我谈过让艾德琳去精神病院治疗的问题,但恐怕我们没有这个打算。”
特雷斯本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女儿送到那个地方去的。
“先生,我想我夫人的意愿表达的很清楚。”乔纳森附和道。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虽然表面上是精神病院,但实际上却是异端组织调查院,在那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之处,艾德琳绝不会是异类,我保证她会拥有更好的生存空间。”
乔纳森动摇地看向妻子,特雷斯对于艾德琳的事情实在是过于紧张,如果有办法能解决这一切,恢复到原来的生活……或许艾德琳真的应该去所谓的“威拉德精神病院”。
特雷斯仍然摇头。
“艾德琳的天赋很难得,你们可以当她是去了寄宿学校,如果有需要,我什么可以为她办理入学手续,这样一来,和外人也好解释。如果她愿意,也可以像其他正常的学生一样,时不时回家一趟。”
莱斯密斯不愧是说话的奇才,他有一根无与伦比的银舌头,天生能让所有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详细介绍了关于“威拉德精神病院”的一切,并且竭尽所能劝说特雷斯和乔纳森。
直到在一旁的艾德琳本人,推开特雷斯捂住自己双耳的手。
“跟你走。”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