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向下延伸进浓稠的黑暗,潮湿的寒气顺着她的脚踝攀爬。白天听到的那种指甲刮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间或夹杂着微弱的呜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酒窖中,数十个透明玻璃罐整齐排列,每个罐子里都蜷缩着一名赤裸的少女。尽管她们看起来形态各异,有的甚至还长着鱼尾和翅膀,但都无一例外正处妙龄。
姜祈生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
这些少女的皮肤被暗红酒液浸泡得发胀,长发像水草般悬浮,手腕与脚踝处皆插着中空的银管,汩汩鲜血正顺着管道流入下方的橡木桶。
一个女孩突然睁开眼,虹膜已经被酒液染成暗红,张开的嘴里涌出一串气泡。
“救……命……”
这声音惊醒了其他“原料”。
所有玻璃罐开始剧烈震颤,少女们疯狂抓挠罐壁,挣扎之间带起缕缕血丝。姜祈生踉跄后退。
这就是……男主人所谓的新品种?
难怪他要在餐桌上强迫罗玉堂喝下红酒,原来这些红酒全都掺杂着历任新娘的血液。
她捂住翻腾的胃部,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个玻璃罐中的少女和其他的原料不同。
她蜷缩在玻璃罐底,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仿佛一触即碎的月光。
酒红色液体在她周身缓缓流动,那双杏眼半阖着,睫毛如垂死的蝶翼般轻颤,淡金色头发像被水浸湿的丝线,无力地贴在额前。
罐外的光线透过液体折射,在她身上投下诡谲的暗纹。
每当外界有声响震动液体,她的眉头便会轻轻蹙起,仿佛连这点微弱的波动都是难以承受的折磨。
最重要的是,那顶缀满红宝石的头纱静静覆盖玻璃罐中少女的头上。
玻璃罐子下方正刻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凡妮莎·德维尔。紧跟在名字后面的日期赫然是明天——她和男主人的婚礼日期。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幽暗的地窖中突兀地响起。
“亲爱的,你是在给我准备惊喜吗?”
一个黑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没想到你自己找到了这里。”
“怎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姜祈生挑眉轻笑,转身直视来者,“这么晚还没睡吗?安东?”
她握紧拳头,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虽然表面强装镇定,实则完全没有预料到男主人竟然偷偷跟在她身后。
“我的未婚妻都不在身边,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男主人没有因为事情败露而感到紧张。相反,他表现得很轻松,手指敲打着西装裤缝,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
姜祈生勾唇:“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未婚妻?这里恐怕不止有一个未婚妻吧。”
那双明眸与男主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这一幕或许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
“傻瓜,我怎么会有别的未婚妻呢?”这狗男人似乎演上瘾了,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肉麻恶心。
“这些人啊……只不过是‘葡萄’,只有你才是我的唯一。”
男人说起谎来总是那么得心应手。
“我对你这么好。”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道,“你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乖乖的呢?”
撕开绅士的伪装,男主人裂开到耳根的嘴张得越来越大,从中伸出漆黑的口器,完全变为金红色的瞳孔中满是杀意。
显然是动了真格。
“抱歉,不过,我可不捡垃圾。”
姜祈生双手环腰,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缠着的那把银色餐刀。
她料到夜探酿酒厂必定凶险异常,早有防备。第一次偷溜出来被发现的时候就假借喝水之名,实则趁机去餐具柜中寻得了一把小刀。
只是没想到,前来料理她的居然是洛伦兹·德维尔本人。
“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只是想喝上新品种的红酒吧?”
虽然幻境中的男主人大概率没有正主的实力,但姜祈生也没有蠢到认为自己仅仅凭借一把小刀就能和人家硬碰硬。此刻多拖一分钟就是多一线生机。
“亲爱的,拖延时间可是没有用的哦。”男主人幽幽开口,“不过,看在你很聪明的份上,我愿意让你做个明白鬼。”
反派之所以死于话多,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会放过能向人炫耀成就的机会。
“你相信上帝吗?”一个莫名其妙毫不相关的问题。
古堡中没有任何与宗教相关的建筑和陈列,吃饭前也没有注意到男主人有特意提到耶稣。他本人应该是不相信上帝的。
姜祈生很快就给出了男主人可能会想要听到的答案:“我是无神论者。”
“上帝的消失,给异教徒的神创造了机会。”
“这些养料,只不过是补全残缺的起点。”
如鬼魅般,他闪现至姜祈生面前。
“等等,我没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姜祈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你不是说要让我做个明白鬼?残缺……咳……咳咳咳……”
男主人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张开血盆大口,将口器抵上了姜祈生的胸口。
眼前发黑,脚软得几乎站不住,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
她想吐。
万一真吐出来了,男主人会因为嫌她恶心而不吃她吗?
奇怪,好像不疼?
姜祈生原本都做好了咬牙忍疼的准备,却意外地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
蚊子在叮咬人体的时候会用口器输送唾液,其中的麻醉成分会暂时抑制人体对疼痛的感知。难道男主人这只巨大型号的蚊子也是如此?
没有疼痛才是最大的危机,她完全不知道男主人在什么时候会把她彻底吸干。
姜祈生喘着气,忍住自己的本能没有推开他,反而用右手抱住男主人的头,像抚摸爱人一般,将他死死按在自己胸前。
小刀朝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刺去。
“噗呲——”
刀身没入血肉的触感。
脑浆崩裂,白色的液体混合着鲜血溅上姜祈生的脸,差点糊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