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沈素心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行囊。
汪以安却突然找到了她,什么也没说,只说带她去看一样东西。
他带着她,穿过层层守卫的庭院,走入一间毫不起眼的书房。然后,在书房的墙壁上,启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机关。
一座巨大的书架,无声地向旁边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向下的台阶。
“跟上。”汪以安提着一盏灯笼,率先走了下去。
沈素心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台阶很长,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燥而又冰冷的气息,那是一种……独属于金钱的味道。
不知走了多久,汪以安终于停下脚步。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造型古朴、巨大无比的黄铜钥匙,插入了面前一扇厚达半尺的、巨大的精铁大门。
“嘎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重的转动声,那扇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大门,缓缓地,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开头暴击:
就在大门被推开的瞬间!
一道金色的、几乎能将人眼睛刺瞎的万丈光芒,猛地从门缝里爆射而出!
沈素心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即便是见惯了前世今生无数财富的她,也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这里,就是汪家真正的核心,是他们立足江南数百年的底气所在——地下金库!
没有箱子,没有架子。
金灿灿的元宝,被人随意地、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几乎堆满了半间库房!
银锭,则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另一边,反射着冰冷而又迷人的光泽。
夜明珠、东珠、猫眼石……各种奇珍异宝,被当做不起眼的石子,散落在金银的缝隙里,熠熠生辉。
空气里,浮动着的全是财富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醉人的光晕。
汪以安没有理会那些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金银,他只是提着灯笼,走到了金库的最深处。
在那里,有一个独立的、小小的石台。
石台上,没有放任何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一把比开门那把要小巧许多,却通体由紫金打造,雕刻着繁复云纹的、象征着家族最高财权的——金库总钥匙。
汪以安拿起那把钥匙,走回到沈素心的面前。
他没有给她任何金银,也没有给她任何珠宝。
他只是将那把沉重的、独一无二的紫金钥匙,轻轻地,放在了她冰凉的手心。
“京城不比扬州,处处都需要打点,事事都需要花钱。”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库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些,你都带上。”
沈素心一愣,低头看着手心的钥匙,又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金山银山,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想要推辞:“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汪以安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我说过,你才是我汪家,最值钱的资产。”
他没有让沈素心把钥匙还回来。
反而,他伸出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将她那只握着钥匙的、冰凉的小手,连同那把钥匙一起,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素心的心跳,在这一刻,猛地漏了一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那把紫金钥匙冰冷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滚烫的暖流,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流淌进她的心里。
汪以安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算计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毫无保留的真诚与托付。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语气,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素心,从今往后,我的身家,也是你的身家。”
“我把整个汪家,都交到你手上。”
“我在扬州,为你守住后方。”
“你在京城,放手去做。”
“不必顾忌,不必迟疑。就算你把天捅了个窟窿,我汪以安,也倾尽所有,替你补上!”
静。死一般的静。
沈素心彻底失神了。她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颗毫无保留的、滚烫的真心。前世的尔虞我诈,今生的血海深仇,早已教会她人心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她用冷漠和算计,为自己铸就了一座冰冷的堡垒,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像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用他最温暖的胸膛,撞向她最冰冷的城墙。哪怕被撞得头破血流,哪怕被她刺得遍体鳞伤,也从未退缩,反而将整个身家性命,都化作了这把钥匙,亲手递到了她的城门前。
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她的眼眶,让她几乎落泪。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是这样一种足以将人溺毙的、沉重而又温暖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一无所有,到家破人亡,再到孤身一人,步步为营。她习惯了算计,习惯了伪装,习惯了不相信任何人。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用他的信任,他的托付,甚至他的性命,将她心中那座冰冷的壁垒,撞得土崩瓦解。
就在她心潮澎湃之际,二叔汪德海那如同恶毒诅咒般的话语,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在她耳边轰然响起。
“‘一条鞭法’……钦差……”
沈素心猛地惊醒!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将整个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自己的男人,心中陡然升起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
不。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李嵩的仇,固然要报。
但汪以安的恩,更不能不还!
他既以身家性命托我,我岂能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即将来临的、足以让整个扬州商界都倾家荡产的税务风暴?
她紧紧地握着那把钥匙,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决心。
她知道,在远赴京城,开启那场生死未卜的复仇之前,她必须,也是她唯一能为汪以安做的,就是替他扫平这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