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以安的话,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沈素心的心头。
内阁首辅的门生。
户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势滔天。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这条复仇的路,确实比她想象中,要艰难一百倍,一千倍!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在得知自己的仇家是如此一个庞然大物时,恐怕早已心生绝望,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汪以安看到的,却是沈素心那双在震惊和悲愤之后,重新燃起滔天火焰的眼眸!
那火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烧得更旺,更盛,更决绝!
“难?”沈素心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灼热的恨意,“我爹至今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受尽折磨,生死不知。与他所受的苦相比,这条路,又算得了什么难?”
开头暴击:
她抬起头,直视着汪以安,眼中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战意!
“汪以安,你说的没错,他官很大,权势滔天。但是!”她话锋一转,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他官再大,也需要钱!他权势再滔天,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只要他贪,他就有死穴!”
“只要他有死穴,我就有办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她这副仿若地狱归来,誓要与仇敌同归于尽的模样,汪以安知道,自己任何的劝阻,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非但没有再劝,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激赏。
这,才是他认识的沈素心。
永不言败,永不退缩,永远在绝境中,寻找那一线生机的沈素心。
“好。”汪以安缓缓点头,他已经被她眼中那团火点燃,“既然你要战,我便陪你战。”
“说吧,你的第一步,打算怎么走?”
沈素心眼中那股疯狂的杀意,迅速被极致的冷静所取代。她的大脑,已经开始了高速的运转和精密的布局。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她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新的白纸,“我们对李嵩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名字和一个官职。而他,对我们,对汪家,甚至对我爹的案子,都了如指掌。”
“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等,是致命的。”
她看着汪以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所以,在复仇之前,我们必须将我们的商业和情报网络,铺到京城去!我要李嵩的衣食住行、人际往来、政敌亲信……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摆在我们面前的情报!”
“我决定,立刻成立一个专属于我的情报组织。”
她在白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就叫——‘听风阁’。”
“听风阁?”
“对。明面上,它是我们汪家在京城新设的商业信息咨询处,负责收集各类商业信息,为我们开拓京城市场服务。”沈素心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但暗地里,它是一把只为调查李嵩而存在的、最锋利的刀!”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我要从我们新收服的人才中,挑选出最机敏、最可靠、也最渴望往上爬的人。我要给他们钱,给他们地位,让他们去京城,为我听风,为我探路!”
汪以安被她这个宏大而周密的计划,深深地震撼了。
他原以为,沈素心会立刻冲动地杀向京城,却没想到,她想得比他更远,更深。
“很好。”汪以安立刻表示支持,“人选的事,我来帮你。我们刚接收的陈家和二叔的产业里,确实有几个不错的苗子。”
“嗯。”沈素心点头,随即又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决定,“扬州,是我们的根基,绝对不能乱。陈家虽然倒了,但扬州商界百废待兴,人心未定。我走之后,必须有一个信得过、也镇得住场子的人,来稳住我们的大本营。”
“徐伯,是最合适的人选。”汪以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沈素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会正式任命徐伯为‘扬州商盟’的总掌柜,将扬州的一切事务,都托付给他。他得了天大的好处,必然会为我们尽心尽力,守好后方。”
做完这一切安排,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最危险的决定。
“而我,”她的目光,望向了地图上,代表着大明权力中枢的那个遥远的点,“我将亲自带队,以‘开拓京城市场’为名,将战火,烧到天子脚下!”
“他李嵩,不是想在暗处操纵一切吗?”
“那我就站到明处,站到京城最耀眼的舞台上,逼他出手,逼他露出马脚!”
“我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跟他,下一盘生死棋!”
出发前往京城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
这三天,整个汪家,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人选的挑选,资金的调动,物资的准备……一切都在沈素心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出发的前一夜,月凉如水。
沈素心收拾好了行囊,正准备歇息,汪以安却悄然来到了她的院子里。
他没有多说一句挽留或是不舍的话,只是将一块入手温润的令牌,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块用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的令牌,上面用古朴的篆体,刻着两个字——“悦来”。
“这是我汪家在京城,最大的产业‘悦来客栈’的信物。”汪以安的声音,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低沉。
“悦来客栈,明面上,是京城最大的客栈之一。但它的掌柜,是我安插多年的人,是我在京城,最隐秘的一枚棋子。”
他看着沈素心,郑重地说道:
“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凡事小心。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拿着这块令牌,去找他。”
“他会帮你。”
沈素心接过令牌,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他的体温。她能感受到,这不仅仅是一份助力,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无言的守护。她没有说谢,只是迎着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活着回来。”汪以安看着她,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