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在玄真观里,吹骨笛消遣时间,总有萧声和她。
她有时起了玩心,随兴所至改了调子,萧声也能跟得上,一应一和,好像心意相通。
她和那吹箫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好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这一世她提前破了局,许氏没能将她送去道观。
本以为不会再碰到前世那个吹箫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楚遥光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穿过回廊,绕过假山,萧声从八角亭中传来,远远看去,那里站着个一袭白衫,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
她走近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心中升起一丝诧异。
亭中男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正是晋阳王谢昀。
“王爷怎么在这里?”
谢昀收了玉箫:“母妃在护国寺清修,我今日来接母妃回府。”
楚遥光点头,目光却有些粘在玉箫上收不回来。
“......方才王爷吹的曲子,从没有听过,不知叫什么名字。”她试探着问。
“不知道,很久以前听别人吹过。”
“什么人?”楚遥光追问。
谢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奇怪她为何对这首曲子如此感兴趣。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算是...旧友吧。”
旧友。
楚遥光心中一动。
“王爷从前曾去过玄真观吗?”
“不曾。”
回答得干脆利落。
楚遥光微微讶异,她方才一瞬间几乎以为谢昀和自己一样重生而来。
可看着谢昀的神色,一片坦然,丝毫没有做伪的样子。
也没理由作伪。
他吹的曲子,虽然与她前世所吹十分相似,但那曲调也不是她独创。
塞外听来的民间小调,她能改编,别人也能改编。
相似虽然很巧,但也不是一定说明什么。
楚遥光打消了自己的疑惑,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儿失望。
“圣上的赐婚圣旨,小年前后就能下来,在等礼部拟定日子。”谢昀忽然提起。
楚遥光思绪被打断,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赐婚?”
上次宫宴过后,谢昀已经答应了她在聚贤楼提出的要求。
可他们的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的权宜之计。
若是让皇帝赐婚,将来退亲,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谢昀看出了她的忧虑,解释:“请陛下赐婚,是表态。”
楚遥光立马就明白了谢昀的意思。
谢昀还是多解释一句:“瑞王和宁王分庭抗礼,皇帝也忌惮我卷入党争,以晋阳王府的门第,与忠勇侯府联姻,实则是示弱,请皇帝赐婚,就是表明忠心,今后只做纯臣。”
说的直白、公正,不为面子上的虚礼粉饰描补。
听起来得罪人,但楚遥光却喜欢这样的直来直往,接下话头。
“而且,有了赐婚的诏书,也不会有人敢起心思,对忠勇侯府动什么手脚,我躲过很多明枪暗箭。”
一举两得。
至于将来怎么退亲,只能将来再去烦恼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
距离八角亭不远的水榭传来喧闹。
远远看去乱哄哄的,像是为什么事起了争执。
“那似乎是你庶妹。”谢昀看到人群中间的楚明月,“要不要过去帮忙?”
楚遥光淡笑:“不必。”
“她演一出戏,津津有味呢,我去插手,她要怪我扫她的兴。”
——
忠勇侯府。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许氏坐在正院等着,手边就放着那条寒光凛凛的铁鞭,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江嬷嬷和几个丫鬟都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们夫人这是动了真怒,今日这事不会善罢甘休。
忠勇侯听说发生了什么,也赶了过来。
楚云卓愤愤骂道:“这个忘本的孽畜,就该被活活打死,爹,你不能再拦着娘,楚遥光今日抢了云汐的机会,以后说不定还要抢你的爵位,这个忠勇侯,难道将来让她来当吗?”
忠勇侯心里狠狠一跳。
许氏始终一言不发,紧抿着唇。
从午后等到了黄昏,终于听到皇后带着众世家女眷回城的消息。
过了约摸一刻钟,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远远地就喊道:“夫人,侯爷,大小姐回府了!”
许氏霍然起身,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把人押过来!她若是敢反抗,你们直接动手!”
那小厮却面色古怪地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地不敢上前。
楚云卓见状皱眉:“你怎么了?还不快去押人!”
小厮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少爷的话,倒不用小的们去押,大小姐她...她看起来很生气,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赶来呢。”
“她生气?”
小厮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
楚云卓说:“娘,不管这次她耍什么花招,都不能轻饶了她!”
许氏铁青着脸等着。
很快楚遥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身后跟着楚明月和满穗。
许氏正要斥问,楚遥光抢先一步开口。
“母亲,我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院子里的众人都愣住了。
许氏惊怒:“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不成!?”
楚遥光直视许氏,句句清晰:“皇后娘娘的懿旨,是要侯府女眷随行祈福,母亲却因为恼我,不愿与我同行。”
“皇后娘娘见我只带着庶妹前往,还特意询问母亲为何不来。我只能说母亲身体不适,这才遮掩过去。若非如此,皇后娘娘定会以为母亲是在抗旨不尊。”
许氏听了这倒打一耙的话,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长姐,你胡说。”
楚云汐的温婉几乎维持不下去,有些失态地看着楚遥光。
“娘怎么可能不去?娘为了今日,精心准备了好几天,我和娘寅初就起来准备,一直等到了卯时末!”
楚遥光挑眉:“那就太奇怪了。”
一脸无辜又诧异,“我生怕出纰漏,昨晚睡前再三叮嘱了半夏,宫里的车驾几时到,让她今早去请母亲和二妹妹。
明月妹妹极少出府,我怕她错了规矩,一早去帮她梳洗打扮,收拾好了就直接从听雪轩出府。
我们两人在府外的马车上等了许久,不见母亲来,驾车的太监一催再催,我们怕耽误久了,皇后娘娘怪罪,只好先走了。”
楚遥光说完,睁大眼睛看着许氏,“难道半夏今早竟没有来请母亲吗。”
许氏捂着心口坐下,气得脑袋嗡嗡作响,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去,给我把半夏叫来,我亲自问她,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