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家素斋的观影记:从投票到影院的烟火小插曲
张师傅把“观影名额”的红纸贴在后厨门口时,邢成义正蹲在地上修蒸箱。蒸汽管有点漏气,他用胶布缠了三圈,手上沾着黑油,抬头时正好看见红纸上的字——“公司组织观看《2012》,后厨选3人参加,需写观后感并演讲”。
“《2012》?”小林举着擦碗布跑过来,布上的水珠甩了满地,“我上周在文化街的海报上看见过!说是什么灾难片,有火山爆发,还有洪水!”他拽着邢成义的胳膊,“邢哥,咱们去报名吧?听说可刺激了!”
邢成义还没说话,李姐已经把围裙往桌上一搭:“刺激也得有人干活啊。”她数了数后厨的人,“咱们后厨加上新来的熊熊,一共七个人,选三个去,剩下四个得顶起所有活——酸儿辣女、松鼠桂鱼、翡翠白玉汤,哪样都不能少。”
正擦展台的张师傅直起腰:“廖总说了,前厅按工龄选,咱们后厨简单点,不记名投票,谁得票多谁去。”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白纸,“每人写三个名字,别写自己,也别商量,写完放这个竹筐里。”
竹筐是装胡萝卜雕的,边角还沾着点番茄酱。张师傅把筐放在操作台中央,白纸被大家传着分了,有人咬着笔杆琢磨,有人盯着筐子发愣,连平时最利落的李姐都皱着眉——她想去看电影,又怕自己走了没人熬素高汤;想选小林,又觉得他年纪小,写观后感肯定费劲。
邢成义拿着笔,在纸上顿了顿。他想起上周听客人说《2012》讲的是世界末日,大家互相帮忙逃生的故事。他想选张师傅,张师傅雕了一辈子冬瓜鱼,说不定能从电影里找到新灵感;想选李姐,李姐总说年轻时没看过几场电影;还想选小林,这孩子天天念叨着要看火山爆发的镜头。
“写好了没?”张师傅拍了拍竹筐,“赶紧投,投完还得干活——三号桌的客人等着吃松鼠桂鱼呢。”
大家排着队往筐里放纸条,手都有点抖。小林投完票,偷偷看了眼邢成义,发现他正往锅里倒番茄酱,侧脸在蒸汽里若隐若现。他刚才在纸条上写了邢成义的名字——他觉得邢哥炒的酸儿辣女最好吃,写观后感肯定也厉害。
张师傅开始唱票时,后厨突然安静下来,连鼓风机的声音都好像小了点。“邢成义,一票。”“李姐,一票。”“小林,一票。”“张师傅,一票。”名字一个个从张师傅嘴里蹦出来,有人攥紧了围裙,有人悄悄数着票数。
唱到最后,邢成义得了五票,李姐四票,小林三票。张师傅把纸条铺平,笑着说:“就你们三个去——邢成义,你得带着他俩写观后感;李姐,看完回来给我们讲讲;小林,别光顾着看火山,记着观察人家怎么拍食物的,说不定能学两招摆盘。”
小林蹦起来差点撞到蒸箱:“谢谢张师傅!谢谢邢哥!谢谢李姐!”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挠挠头,“观后感怎么写啊?我连作文都写不好。”
“不难,”邢成义往他手里塞了个艾草素包,“就写看完电影想起啥——想起咱们熬素高汤时互相递勺子,想起雕冬瓜鱼时张师傅帮你扶着案板,都行。”
正说着,前厅传来陈露的声音。她掀开门帘跑进来,围裙上沾着点酸梅汤的渍:“我们前厅选好人啦!我、陶晨、李佳,都是老员工——王经理说咱们六个人一起去,明天下午的场次,她已经把票买好啦。”
陶晨和李佳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刚叠好的餐巾纸。陶晨是南门店调来的,说话总带着笑,最会给客人讲酸儿辣女的名字由来;李佳是本地人,对文化街熟得很,知道哪家影院的爆米花最好吃。
“正好,”张师傅朝她们招手,“咱们后厨选了邢成义、李姐和小林,明天你们六个搭伴去,路上照应着点——特别是小林,别乱跑。”
“放心吧张师傅!”陈露拍着胸脯,“我保证把他们三个看住!对了,熊熊说要跟我一起去影院门口等,给咱们买爆米花。”
“熊立雄还没下班呢?”李姐有点惊讶。熊立雄这两周传菜越来越熟练,现在一次能端四盘菜,就是总被陈露喊“笨熊”。
“他说要等我一起走,”陈露的耳朵有点红,“顺便问问你们爱吃甜的还是咸的爆米花。”
“甜的!甜的!”小林举着手喊,“我要那种裹着糖霜的!”
“那就买两桶,一桶甜的,一桶咸的。”邢成义笑着说,“明天看完电影,咱们在影院门口的素面馆吃碗面再回来,我请客。”
第二天下午,六个人在文化街的路口集合。陈露穿着新买的连衣裙,陶晨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笔记本——王经理说观后感得记点素材;李佳手里拿着张电影票,上面印着火山爆发的图案,小林盯着看了半天,嘴里念叨着“这岩浆看着像番茄酱”。
“熊熊呢?”李姐左右看了看。
“在前面买爆米花呢。”陈露指着不远处的影院,熊立雄正举着两桶爆米花朝这边挥手,蓝色的桶在他手里晃悠悠的,像两只大蘑菇。
走到影院门口,熊立雄把爆米花递过来:“甜的放左边,咸的放右边,我特意让老板多加了点糖。”他看见邢成义手里的票,又说,“我买了最近的场次,看完六点,正好赶上吃晚饭——我已经跟张师傅说好了,给你们留了艾草素包。”
“你咋不跟我们一起看?”小林咬着爆米花问。
“我得回店里帮忙,”熊立雄挠挠头,“今天客人多,张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好好看,看完跟我讲讲火山爆发的镜头。”
陈露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块巧克力:“给你的,等我们回来。”巧克力是李佳带的,用彩色糖纸包着,熊立雄捏在手里,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进影院时,小林还在跟李佳讨论剧情。“你说世界末日真的会来吗?”“应该不会吧,电影都是编的。”“可客人说里面有个老爷爷,把最后一块面包给了孩子,跟张师傅总把新蒸的素包给咱们吃一样。”
灯光暗下来时,邢成义往旁边看了看。李姐正襟危坐,手里捏着张纸巾;陈露和陶晨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李佳把笔记本摊在腿上,笔握在手里随时准备记;小林则瞪大眼睛盯着屏幕,嘴里的爆米花忘了嚼。
电影开场的火山爆发镜头出来时,小林“哇”地叫了一声,被陈露拍了下胳膊:“小声点!”可她自己也睁大眼睛,手指紧紧攥着陶晨的手。
邢成义看着屏幕上的人们互相帮忙——有人把逃生的船票让给孕妇,有人背着老人跑,有人在废墟里找吃的,还不忘分给身边的陌生人。他突然想起培训时,金沙食府的师傅把最好的刀让给他用;想起开业那天,张师傅帮小林收拾摔碎的糯米;想起熊立雄明明可以早点下班,却非要留下来帮大家擦桌子。
“你看那个厨师,”李姐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在飞机上给大家做吃的,用仅剩的食材做了好多三明治。”屏幕上的厨师正把三明治递给孩子,脸上沾着面粉,笑得很暖。
邢成义点点头。他想起自己炒酸儿辣女时,总有人帮他递土豆;想起李姐熬素高汤时,小林会主动去烧火;想起张师傅雕冬瓜鱼时,熊立雄会站在旁边帮忙递刻刀。原来不管是电影里的世界末日,还是现实里的后厨,大家都是这样——你帮我一把,我扶你一下,日子就过下去了。
电影放到一半,有个镜头是一家人在废墟里找水,爸爸把最后半瓶水给了孩子,妈妈把外套脱下来裹在老人身上。李佳突然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行字:“家人就是有难时先想着对方。”
陈露看见那句话,悄悄往陶晨身边靠了靠。她想起自己刚到南门店时,总被客人投诉,是陶晨陪着她练服务话术;想起熊立雄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放弃了物流公司的工作,来做传菜员。她突然觉得,自己身边也有很多“电影里的人”。
散场时,大家都有点沉默。影院的灯光亮起来,有人揉了揉眼睛,有人盯着屏幕上的演员表发呆。小林手里的爆米花还剩小半桶,糖霜沾在手指上,他却忘了舔——他在想电影里那个救了陌生人的司机,觉得他跟张师傅很像,总是默默帮别人。
“去吃碗面吧?”邢成义先开了口。
“嗯。”大家应着,脚步慢慢往影院外走。
熊立雄果然在门口等,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我怕你们饿,从店里带了点桂花米糕。”他把桶递给李姐,“张师傅说刚蒸好的,趁热吃。”
米糕的甜香混着爆米花的味道,大家坐在素面馆里,谁都没先动筷子。最后还是李姐叹了口气:“那电影里的人,跟咱们也差不多嘛——咱们熬素高汤要互相递调料,他们逃生要互相拉一把。”
“我觉得咱们比他们幸运,”陶晨咬了口米糕,“咱们不用面对火山爆发,每天能安安稳稳地做菜、传菜,还有熊熊给咱们买爆米花。”
“对!”小林突然说,“我写观后感就写这个——最好的‘逃生’不是跑得多快,是身边有愿意给你递米糕的人。”
李佳把这句话记在笔记本上:“我要写陈露和熊熊,他们为了能在一起,愿意换工作、学新东西,这也是一种‘互相帮忙’。”
陈露的脸有点红,往熊立雄手里塞了块米糕:“吃你的吧,别听她们瞎说。”
邢成义看着大家,突然觉得这碗素面比平时更香。他想起电影里有个镜头,大家在船上分吃最后一点食物,每个人都只咬一小口,把多的留给别人。他想,这大概就是王经理让他们来看电影的原因——不是让他们看火山爆发多刺激,是让他们看见,哪怕在最乱的时候,“家人”这两个字也能让人心里踏实。
回店的路上,夕阳把六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陈露和李佳在讨论观后感的开头,陶晨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厨房,里面有个人在颠锅,旁边写着“邢哥”;小林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嘴里哼着电影里的主题曲;李姐走在最后,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米糕,脸上带着笑。
邢成义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投票那天的竹筐。当时他以为选的是“看电影的名额”,现在才明白,选的是让大家一起看看“什么是家人”——是愿意把票投给别人的信任,是看完电影还能一起吃碗面的默契,是知道有人在影院门口等你、给你带米糕的踏实。
“明天演讲时,我要第一个讲。”小林突然转过身,挥着手里的电影票,“我要告诉张师傅和王经理,咱们禾家素斋就是最好的‘诺亚方舟’!”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在文化街的石板路上飘得老远。邢成义知道,这篇观后感不用写得太复杂,就写点实在的——写竹筐里的选票,写爆米花的甜香,写米糕的温度,写身边这些愿意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面、一起把日子过成烟火气的人。
回到店里时,张师傅正在雕新的冬瓜鱼。鱼身上刻着朵莲花,比平时的更精致。“回来啦?”他抬头笑,“电影好看不?”
“好看!”六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声音里带着笑。
邢成义看着那朵莲花,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观后感——不用写在纸上,就刻在冬瓜上,融在素高汤里,藏在每个人的笑声里。禾家素斋的故事,又多了一段关于电影、爆米花和米糕的插曲,就像锅里的酸儿辣女,酸中带甜,透着股让人踏实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