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来到烈山宫下的点兵场。
只见身着越夷服饰的族兵,排成两行。他们的背后,便是十二生甲阵。中间的豫台,一个身穿黑白方块裾的人,手拿长剑,气定神闲地挥舞。
两排越夷兵,足有千人。他们面前,堆满刺藜木。这些藜木,来自越夷。刺藜果肉甘甜多汁,深得南黎、越夷人喜爱。采摘后,树上留下坚硬的果茎。这些果茎,通过药汁浸泡,变得更加锐利,毒性极强。安放在猎物出没地方,捕捉猎物十拿九稳。
云桑、农耍眯在断后。二人押解着奋霖,与尾随的东黎兵,紧张对峙。
越夷兵看到刑天来到,执器以仗,全神戒备。
一个五短身材的人,走出列。
他四周的头皮光亮,头顶留着火红的冲天发。怪异的装扮,形似全身拔毛的鸡,仅留鸡冠。
他身穿青色叉形兽甲裾,强劲的臂腕,拿着两柄短矛。
看着刑天手中的兽耳刀,他知道常宽凶多吉少。
他稀眉凝皱,环眼鼓瞪。远处逼近的东黎兵,刑天孤身一人。暗喜有机可乘。他光洁嘴唇扭头大喊:“搭栈木!”
族兵推出辕轮车,从上面卸下木板,覆盖犬牙交错的刺藜木。当最后一块木板,抵达刑天面前。红冠头领赤足踩着木板,飞身扑向刑天。两柄短矛,象两条蛇,直刺向他。
他的攻速极快,眨眼之间,两颗矛头,近到胸口。刑天身体下蹲,双膝跪地,在尘土上滑动。兽耳刀一招力挡天鈞,在头顶挡住本来劲刺胸口的绝招。
这一招,属于他的必杀技。按惯常情形,很少有人躲过。没想到,被刑天轻松化解。
能打败常宽,可见此人实力,不可小觑。面对劲敌,常豋符不敢大意。自己长年驻守濠洲,一直没有机会与常宽比试。常宽在越夷号称第一勇士,绝非浪得虚名。
他曾独闯南黎宫,斩杀敌将三十多名,活捉寒彻之父遂沩。
凭感觉,他与常宽的战技,属于平分秋色。
两人近身相斗几十招,可谓难分难解。
只有遇到真正的对手,浑身奔涌的热血,才会让人亢奋。常豋符和刑天,被彼此的战技震撼,惜才之时,战胜对方的欲望,更加强烈。
常豋符鼻头沉拧,他脚尖踢向一块砾石,石头飞向刑天的脸面。
刑天本能举刀一挡,中路防守大开。
常豋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使出游鱼归巢。蹬地弹跳身子,象梭鱼一样疾冲,两柄短矛刺向刑天胸口,眼见矛头将没入裾袍。他暗中缩减力道,打算只伤及皮肉。
“豋符兄不必手下留情!”刑天虎眼遛转,扔出兽耳刀,刀背打中常豋符的腹部时,竟蹲身前倾,徒手抓住矛头。他使劲一扯,常豋符的左手矛,抢在手中。
两人跳开站定,端详手中的矛,会心一笑。
“九黎之矛,源自少青。盛于苏泾!刑天今日以彼之矛,战彼之身!”刑天脚滑一字,气沉丹田。
“原来,你便是勇闯五雷阵的刑天!”常豋符更加敬仰。脸上的汗水,从大鼻头两边流下。光洁的嘴唇,不住抿动。他内心纠结。如果留下此人,势必为越夷大患。不留情面,族兵易得,良将难求。若是为他所用,他宁愿用濠洲来换。最后,他心一横。
他象苍鹭一样,跃身冲天,鳐鱼般疾速翻腾,双手握紧短矛,直刺刑天的颈部。
这种攻击,死杀无解,也暴露常豋符心底的无奈。
刑天急偏身子,险些刺向胸部的矛头,被夹在腋窝。他使出浑身劲力,迅猛下蹲。常豋符眼见收势不住,死死抓住矛柄,两人一起倒向地面。就在离地掌宽的距离,刑天扔掉短矛,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双脚搭在他的腿部,他缠住他,剧烈旋转身体。
远远望去,犹如鳄甲龙捕猎时的死亡翻滚。
常豋符的鹭鳐双形,自认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曾想,被刑天怪招化解。
刚才,刑天把矛头夹在腋下,正合他的意。他只待挪动身子,矛头便斜刺心肺。让他始料不及,他会利用绊倒他的机会,实现鳄甲龙捕食。
翻转一会儿,两人精疲力尽。刑天手脚一软,松开常豋符。
常豋符气喘吁吁,无力再战。他和刑天心犀一笑,欲站立起身。
脖子一阵冰凉,常豋符被一把炼石短刃架住。
“徇年,休要伤他!”刑天惊呼,虎眼环视。却见霍康领着飞鹏、离坎、夸父、溪珉……尽数赶到。
徇年令天支营的族兵,捆绑常豋符。把他带到霍康面前。
霍康的身旁,陪站着一名老者。他年近半百,须发皆白。青色绸裾短袍,还有血渍。他看向常豋符,深眸里,闪现着担忧。
“此人便是苏伦恺头领!”夸父盯着刑天惊讶的表情,赶紧释疑。当云桑、农耍眯赶来汇合。把奋霖交给族兵绑缚,他看了看前面严阵以待的越夷兵,堆积如山的刺藜木。左右两边的少青山,夹杂宽不过三十步的所在地。鼓眼下的朝天鼻,紧张耸动。
“此处凶险,不可久留!”夸父断喝,他指着云桑的来路,大嘴急声道:“退据到前面的树林!”
话音未落,两边的少青山林里,隐藏许久的伏兵,摇旗呐喊。
紧接着,无数燃烧的藤笼球,从两旁的山上滚落,冲向众人。
飞蝗般的箭矢,铺天盖地。
“啊、啊……”天支营的族兵,浑身着火,还要躲避箭矢。他们形同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一时伤亡惨重。
霍康后悔不迭。他以为,引诱苏伦恺攻下天支营,配合烧掉一部分草居,待齐鸮放松警惕,趁机冲出天支洞,驰援烈山宫。
果然,进展顺利,必有凶险。他后悔没有听夸父的话,绕道少青湖堤,由夔涌居杀入烈山宫。
众人所处的位置,便是最凶险的骑牛涧。两旁山峰耸立,前方空旷的点兵场,十二生甲阵,越夷兵布下的刺藜障碍,固若磐石。
山岭抛下的藤笼火球,越滚越多。灌木丛、小树林,到处是燃烧的火苗。
偶尔,传来齐鸮得意的呼喊:“霍康,你的天支营,将不复存在。”
霍康听闻,怒容满面。姜尹浩都惧己三分,齐鸮乳臭未干,竟敢如此狂言。
他操起兽环刀,亲自上前。瞅准齐鸮占据的地方,打算率兵冲上去。
“天支领,切勿妄动!”刑天从常豋符的冷笑,察觉到不妙。特别是知道右边山岭,设伏的是常洛符。更是惊叹此人的谋略。
他和常豋符打斗,至少两百回合。耗时一个时辰。甚至徇年挥刃抵住常豋符脖子,命悬一线。他为顾全大局,做到隐忍不发。可见此人的心机,深不可测。
“马上后撤!”刑天指着和云桑、农耍眯走过的树林。
“不行,身为天支领,怎能视蚩尤安危而不顾。”霍康固持己见。拿下两旁的伏兵,便可放心大胆破十二生甲阵。他挥刀下令,让徇年作先锋,带领三百多名族兵,猛攻齐鸮占据的山头。命离坎强攻常洛符所在的高地。
待分头行动,霍康令族兵砍断树枝,抱着树枝来到刺藜木坑,往坑里猛抛树枝。
刑天知道,霍康是在为他进入十二生甲阵,做最后的铺垫。
他操起兽环刀,与农耍眯对视一眼。农耍眯点点头,狼指套往腕上紧束。
守在旁边的越夷兵,赶紧射箭阻止。一时间,中箭倒地的族兵,堆满坑沿。
咚咚咚……两旁的山岭,响起密集的鼓声。
紧接着,无数藤笼球冒着白烟,滚下山涧。
冲上去的族兵,闻吸白烟,立即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小心狐烟!”徇年、离坎不约而同大喊,用手捂鼻,败退山涧。
看着残存不过几百人的族兵。霍康心疼不已。幸亏留下几百人,让沐春驻守天支营。否则,全营尽灭。
狐烟散尽,后面缓缓走来一队人。是高黎兵!两排并列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
为首者穿着奢华的黄绸短裾。长披的黑发,头顶盘髻处,束着火红的珊瑚珠。
霍康喜不自禁。他迎上去,首先抱拳施礼:“苏荃世子来得正好,你我一同拿下伏兵,以解蚩尤困境!”
苏荃鹰眼凝肃,稀须低垂。他仰望两旁的山岭,横七竖八躺下的族兵。嗞嗞冒余烟的藤笼球,心里什么都明白了。看情形,天支营今天损失惨重。他狡黠道:“苏荃奉父王之令,只来烈山宫会盟。其余之事,勿作他想。”
“苏荃,既是会盟,何故带上千余族兵?”夸父忍不住性子,干脆揭露他的用心:“只怕会盟是假,相助姜尹浩篡位是真!”
“姜夸父,这里不是赤水。论不到你说话!”苏荃表面动怒。心底佩服夸父的猜测。暗知姜尹浩利用会盟大典,揭露蚩尤与姜容清的私情。再行篡位。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苏荃作为高黎储黎,他的野心,何止继承父业……他在苦苦等待一个时机,就是姜澉与姜尹浩斗得两败俱伤,他再收拾残局。
他仰望大山似的夸父,稀须一字一顿:“只要本尊愿意,想带多少就带多少。不受任何束缚!”
“你!”夸父气得七窍生烟。
“天支营听令!”霍康也洞悉苏荃的意图。他扭转身,前进到刺藜木坑旁,络腮垢面,一脸严霜。他看着刑天、农耍眯、徇年,还有蓄势待发的族兵,发出强攻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