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交界(1 / 1)

梁安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湿土,又抬起胳膊检查了一下擦破的地方,确认只是一些皮外伤,连破皮都勉强。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几乎是由衷地庆幸自己这趟是一个人下来的,没人能目击到自己短暂的狼狈。

非要说这也绝对不是他的技术有什么问题,毕竟谁在大半夜林间跳伞降落的同时又听到下方的枪响按理说都会被吓一大跳,开伞失败都不是没可能,而他只是在落地时一个趔趄摔了一跤。

这运气实在差劲——梁安深度怀疑自己是给刘澈当上司当太久,和那家伙纷纷入狱或出家的前上司们一样,有点被愠到了。

他在空中被吓到的时候其实还算纠结了一阵子。毕竟枪声的位置非常明显,有一处较为危险的断崖隔绝,甚至从这样远的距离还能借着月光看见有人从上面跳下去,虽然风向足以让他调整到靠近的位置,但无论如何都和他预计的降落点有一定距离,需要临时在空中调整方向。

当时梁安花了一整个大秒的时间思考,最终还是决定采取不要冒险。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跳伞专家,包括半个娱乐项目总共不过三五次的训练经验在同伙那凭空吹嘘一把来捏造人设还好说,玩花活就是找死的前兆。

把外表重新整理到干劲利落以后,他站在原地,感受着风从不远处的一片缓坡间吹来,夹杂着草木被践踏后释放出的青草味,也嗅到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气息。

刚才他总供听到是三种声音:

一是远处那声震地的闷响。那时他还在飞机上,只是敞开了舱门听的不真切,但那种尾音像被什么泥土包裹住的顿挫感让他猜测这可能和之前刘澈陆遥他们目击到的一样,是一场爆炸;

接着是第一声枪响,可以说干脆利落,没有追击节奏;

紧接着是第二声的枪响。

枪战吗?那不可能只有两枪,就算是那种西部牛仔同归于尽的对决也至少要发生在接近同一时间,没有延迟第二发的道理。

至少那两次枪声能够明确指出具体的位置。这年头在国内当刑警带枪归带枪,真出手可没那么频繁,所以梁安不算什么枪支弹药方面的专家,但训练的多了他也能隐约感觉到——两声枪响很像是同一个器械发出来的,毕竟给人的感觉一摸一样。

梁安眯着眼朝那个方向望去,确认了这个临时的目的地。他心里比平时更清楚:那里不止让自己忌惮的其中一方存在。

他大致知道季微现在的位置。但他知道她肯定没有枪——无论她是否曾经在某些灰色领域徘徊,季微都只是个脱离电脑就人畜无害的程序员,她本质上不具备那样的“出手能力”。就算有什么意外情况拿到了手枪,恐怕也只会把保险栓按的死死的。

所以这些情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现在要面对的,不是一个绑匪和一个人质,而是绑匪、季微和江卓,至少三方。

最关键的是,他几乎能完全认定那个开枪的人是谁——那个他不曾熟知的第三方*。

危险和陌生往往息息相关。

梁安在飞机上斩钉截铁的用“江卓在场”这个理由给徐天翼来了出其不意的一下子,但其实正因为这个点,他自己心里也有点忐忑。每次见到江卓这个人的时候都是如此,虽然梁安当然不止这么一两次和这个人直接见面,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问题不大。

不出意外的话——也正是因为这个“不出意外”,才让梁安心里有点发凉。

就像和大部分情况对立的总是少部分情况,意外总会发生,就像准备离开枫越大厦前他还没想到这一步。之所以如此确定江卓本人的确就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最起码他有让人在这里留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上机前的某些见闻。

那时候梁安先催促江秋和徐天翼坐好扶稳,自己独自在下面迅速晃荡了一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当然走不了多远,只是在露台有视野的位置,小心往下探看了几眼。

但也就是其中一眼让他发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

不是少了什么,而是多出来的。枫越大厦楼下正对的广场上多出了一辆违规停靠、换作白天也许会被警卫拖走的吉普车。

有趣的是,虽然从上往下看观察不到太多细节,但梁安能察觉到这辆车和之前通讯中曾经提及,刘澈陆遥他们遇见的那辆描述基本一致。

因为担忧神秘的袭击者会有潜在的后备支援,甚至比他抽不出人手的同僚更早到达,梁安早就从底层的窗口处往下检查过,那时还不存在这样一辆嚣张停靠的车辆。

可是现在它出现了。

为什么?

如果江卓早就清楚有人要对自己动手,直接在当天完全撤出枫越大厦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临时派遣人出来完全不是必选项,除非有另一件事被他纳入了考量——现在所获得的情报。

虽然被占用了人手,但不久这个地方一定会被警方包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时间节点,除非有什么必要性。

除非……江卓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这群人在刺杀行动以外的目的,于是立刻把吉普车里的人召唤了回来。

罪犯当然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坦白自己的全盘计划,恰巧被哪些在旁蹲守的小喽啰听了个一清二楚。

魔盒。

这两个字是第一个从梁安脑海深处冒出来的东西,原因不言自明。或许是因为某些尹慧希带来的教训,现在就梁安所知,知情者或许有几个,但只有江卓能完全操纵魔盒。

他是唯一的执行人。

诡异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去往山顶的吉普车忽然就给刘澈打了“互不干涉”的信号然后折返,为了回枫越大厦——因为他的主子临时改了计划,把有限的人手派了回去,一切都说得通了。

白晨已经入狱,现在江卓最信任、被委以重任的心腹应该另有其人。而且根据这些天获得的情报,梁安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人选——不像白晨,这个人明面上应该和江卓没有任何联系。

但这是其他同事应该操心的问题,不是他。

想到这里,梁安已经走出了他最初降落的灌木丛。

这次事件的目标不是江卓也不是王旭之,更不是只是被随机一炸的梁安,而是季微。

季微只是一个逃脱法网的凶手,和她的哥哥一起谋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绑架她?

结合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实,梁安有自己的猜测。

警局的技术人员甚至包括广义上的天才陆遥都一直无法弄明白的伎俩就是季微骇入交通控制系统的过程。在听陆遥讲了那些冗长到只算半个门外汉的梁安都听不懂的技术壁垒时,梁安察觉到一件事:这不是因为季微比他们技术高超太多,而是因为季微获得了一样特殊的东西。

比起更早的抢占先机,还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她曾通过尹慧希留下的部分“遗物”获取了关于“魔盒”的一部分产物。

那一向是逻辑超越常规、无法套入常规模型里的数据残片。季微拥有一把别人没有的钥匙,和当初撬开人脑的尹慧希一样。

当然,“继承”了完整魔盒的江卓也有同样的起点。

一切麻烦都有理由,这次也是同理。

魔盒。一切都是因为魔盒。又是那个该死的魔盒。

但是,有一件事梁安也很难不承认,每次想起这个名字,在恐惧和忌惮之外,总有另一种情绪跃跃欲试的想要生根发芽。

梁安压下胸腔里一点点逐渐清晰的兴奋感,快步走在林间。由着身临其境带来的完整感官,他完全能够想象曾同样在这里穿行的人各自的目的和身份,他们的来处和去向。

这片区域本就布满松软的腐叶与湿润的青苔,根本就走不出重响。每踏一步,泥土中积攒了一整天的潮气就会从鞋底渗出,带来细腻而沉重的触感,偶尔还有踩断枯枝的脆响与远处山火蔓延时细微的噼啪声相映成趣。

夜视能力再差,用手电筒发现普通人留下的痕迹也轻而易举——一路上歪歪扭扭的鞋印、偶尔踩断的植物枝条、被碰落的低矮树丛的叶子,每个痕迹在梁安眼里都仿佛被亮起了荧光标记。

通过这些痕迹,梁安几乎能够在脑海中还原有几个人顺着这条路走了下去,甚至哪个人专门看了地下的脚印,为确认其中一两个的方向短暂驻足以后继续往前走。

对他来说,这真的不算难。

难点在于找到其中一个人特别的存在。

这是一个冷静的、有目的的人留下的印记。不是江卓,也不是季微。

江卓追踪或监控过季微的行动,但又没有过分接近,甚至在季微逃到开阔地带之前便停止了跟随,拐了个弯。

梁安试图把自己代入江卓的立场:假设自己拥有“魔盒”,同时又面对另一个试图抢夺或者摧毁它的犯罪组织,想要套取情报,同时又害怕打草惊蛇,并不擅长对抗的自己会怎样行动?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耐心等待时机。

他肯定会布置暗哨,自己则尽可能地待在后方安全的位置,只在最恰当的时刻才现身,夺取主动权或关键人物。但很显然,江卓并未按照这种逻辑行动。他自己来了,而且因为某种原因,他只能自己来。

想到这里,梁安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沙沙的声响。他下意识往下摸到了自己的配枪,然后皱了皱眉。

“季微?”

“……”

这是季微在分明费尽心思隐藏自己行踪以后,不知道多少次因为一点小动作就被人发现,季微也很难解释这种事,只能归结为术业有专攻,自己只是该死的普通人。但这位梁支队长简直像是在神奇的地方长了眼睛,不仅感觉出有人,还能察觉到是谁。

梁安倒不意外,毕竟按照对脚印的排查,他本来就知道有人在哪个方位,按照脚印的大小也能判断出是对应身高下的季微。

再听到一点动静,简直就像是大自然在他耳边点了名。

别人可能不容易理解这种事,但梁安不会用解释专门剥夺这种含蓄而不失骚包的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毕竟总有人认为他是个混子。

季微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肌肉却先一步紧绷。她不动声色地朝另一个方向缓缓偏移,尽量控制脚步不踩出异响,同时一只手下意识摸向外套内侧——作为一个在禁枪社会生活了三十来年的人,她第一反应就是对自己持有这种东西感到心虚。

“江卓给你的?”梁安又问。

可这时季微还没把东西拿出来,猛然一惊,随后意识到可能是这玩意明显的轮廓暴露了它“姓甚名谁”。但她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

这人又怎么知道江卓?怎么谁都认识江卓?

季微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和你走,但那边有一个很可疑的中年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江卓,但是他落下了一把枪。可能还有什么不确定的麻烦……”

说着她还包着一张不知道怎么还揣在兜里,大概是中午在公司食堂顺的餐巾纸,把手枪虔诚的递给了梁安。

听了这话,不是很给面子的梁支队长立刻微妙地眨了眨眼,奇道:“你的意思是‘不知名的中年人’跑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把枪在地上,和把一块钱掉在地铁站台一样,让你觉得很麻烦?”

“差不多吧……”季微也很难解释自己蹩脚的言辞。

梁安上下打量了季微一番,当然看出了这家伙在找借口,毕竟季微真的是个口才很差劲的临场发挥大师。但他没有搭理这种小事。毕竟作为人民警察的职责是确保人民的生命安全,但现在季微给了不像待在这当保镖的他一个非常不错的下台阶借口。

“那好吧。”梁安耸了耸肩,“你在这里等着,会有人来保护你。”

说完他就抛下了季微,在对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往林中走去——方向不是随便选的,而是季微刚留下脚印的方向。

他是要去找江卓。

“地上有汽油,但是没烧着!”季微忽然响起什么,在后面大喊,“有人想要点燃地上的汽油制造火灾,但被那个江……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中年男人赶走了,用工具从悬崖下了山!”

这事在梁安看来也不算大,只是值得他用脸上微弱3G信号的手机给同事提个醒。因为他正面临着另一种意义上的难题。

梁安说真的不想见到江卓,但他必须硬着头皮顺着剩下的脚印痕迹去找上门。

因为他真的对那个绑架季微、所谓的犯罪组织很感兴趣。

“他们”偏偏选择了今晚,用炸弹引开警方、用林火作为噱头掩护撤退、甚至想借江卓的死一并消除麻烦。

可惜失手了——江卓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人。

失手的代价是什么?是江卓完全发现了这个“幕后组织”的存在,是他们即将面对昱州市阴影处罪恶掌控者的反击和制衡。

梁安很乐意坐山观虎斗,他只是不想破坏让无辜者能保留一点余地的平衡。不像徐天翼指责的那样,他并非觉得江卓无辜,只是很多经验告诉他——掌握魔盒的人是江卓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个地方梁支队长搞错很正常,因为他的角度来看江卓和季微本质是一类人:偶尔干点别的的纯技术人员。江董事长也没辜负这种刻板印象——他的枪法真的差到不行,也就威慑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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